冯木章哪肯让许黟单独入套, 当即心急不忿,顾不得那么多地促言喊道:“我也来!”
“既然许大夫都出面了,我虽然资质平平, 但想来有你们和我一起把关,定能判断这些浸湿过的药材可否能用。”
他出言太快,许黟根本拦不住,不由目光沉了沉。
这人着实让他下一步棋受了影响, 好在影响不大。
而冯木章的话, 正中王大夫下怀,他哪有机会给他后悔, 甚至顾不上风度:“好好, 便依你的。”
钱药商敞怀大笑, 对此非常满意。
且不说这些大夫的水平如何,纵使他们作怪,想要找出什么来, 光是从人数上看, 也就三人而已。仓库里这么多药材,他们难道能一一检查了去?
说定后,钱药商还十分客气地望向在场其他人,笑问:“可还有哪位大夫也想验呐?”
几息过去,无人出来应答。
看来其他几个医馆里的大夫不想掺和进来。
许黟眯了眯眼,扫去眼熟的那几个, 那几个撞到许黟的视线,微微岔开眼睛。
他心里暗道, 这些人也得到消息了, 却不确定,想让他们当踏脚石。
隐在人群里的唐大叔不乐意了。这群人心眼是真的多, 他怕许黟年纪轻,到头来挣了个声名狼藉回去。
他颇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样子,抬手指向其他几个大夫:“你,还有你们俩个,不都是盐亭县的大夫吗?怎么,莫非连药材都不会验?”
“你胡说什么!”其中一个大夫气忿,回怼过去。
“我们没说不验,只是钱药商都说了,只少部分药材被雪泡到,不至于用这么多人。”另外一名大夫就要沉稳许多了,见唐大叔不客气,自当语气冷漠,“你不过是个行脚商,来这里是得主顾的吩咐,你要是担心,大可自己去验。”
“是啊……怎么还催别人了。”
不知是谁,在人群里声音不大不小地补了句。
其他人表情古怪,那些不知情的商人,到这会,也察觉出来气氛不对付了。
他们后知后觉,可见为首几家富商都无动于衷的样子,心里贪念生出,不愿意退缩离开。
两方争执下,那几个大夫胆子不大,都不想掺和。
唐大叔知道拉不下他们一起,只好勉强放弃,他想跟着一块验药。
许黟递了个眼神,示意他不要加进来。
后者面色变了又变,纠结许久,才阴沉着脸退回到人群里。
没有人再喧哗,钱药商不想事情搞得太复杂,便立即命守着仓库的护卫进来。
几名护卫得了命令,从外进来,他们先将外面堆着,装药材的麻袋搬下来到推车,拉到许黟和冯木章他们面前。
面前的麻袋被一一打开,护卫扯开袋口,露出里面的药材来。
许黟和冯木章上前一步,用手捧了一些药材到手心,这几袋都是黄柏,颜色要比寻常的深些。
钱药商适时地在旁边解释:“这些黄柏都是泡到雪后,用炭火隔着烘干的,其药味和药效如何,诸位觉得可有什么问题?”
下一刻,王大夫先发话:“没问题。”
冯木章斟酌左右,他本觉得这些药材肯定有问题,但见着这些黄柏,便迟疑了起来。
这些黄柏看着品质虽然一般,但却能用。
他刚想点头,旁边的许黟抢先他开口道:“劳烦钱官人给在下一碗热水。”
“热水?”
钱药商笑道,“好,你去拿来。”
他命随身小厮去倒水,不一会儿,那小厮端着碗冒着白雾的热水回来。
许黟抓了一把黄柏丢到热水里。
没多久,热水染出微微淡黄的颜色,令碗中清水变得宛若烹煮的春茶。
许黟扇着手掌,轻嗅飘出来的药味,细品几秒,他对着冯木章点了点头。
“可用。”许黟没有废话,命端着碗的小厮倒了。
钱药商看他使唤自己的小厮这么得心应手,难免心中不喜,他笑道:“许大夫如此大费周章,莫非泡了水的黄柏有什么讲究?”
许黟道:“钱药商可听说过一件事?”
钱药商呵呵笑说:“在下行药商多年,听过的事不计百数,不知许大夫想说的是哪件事。”
许黟道:“有种树,名曰青榔,它的树皮剥下来后,晒干会显出黄色,亦或是褐色,其味苦,初见时总会被误以为是黄柏,但苦味不如黄柏。”
“若是拿它来当黄柏,能如何分辨?”有人趁机问道。
许黟暗道好,接着说:“检验之法自然是有,如我刚才所示,将其放到水里,真的黄柏会染黄水色,但不退色。假的话,不仅染色,外层的粗皮会变灰黑,变棕黑,味带有刺麻,一闻就能闻出差别。”
他和唐大叔还不确定这些药商都做了哪些手脚,但能当着众人的面拿出来的药材,想来是真的次等货色。
就是不知藏在里面的,还有多少是真是假。
许黟来到盐亭县这么久,还是首次面对这样的问题,他同样没有多少把握。
要说为何要以自己的名声去涉险,到底是想顺心而为。
“他说得没错。”冯木章在旁边帮腔,王大夫冷眼旁观,暗自朝着钱药商使了个眼色。
好一会儿,那些护卫将这些装黄柏的袋口束紧装好,重新拉回原位,想着堆上去。
静默看着他们动作的许黟忽然走上前,拉开其中的护卫,引得众人看去。
唐大叔趁着别人都将注意力放到许黟身上时,念叨了一句:“差点就忘了这处。”
他急忙挤上去,像是一脸好奇地在旁东张西望,嘴里还在喊:“诶诶,这都是什么啊?”
“是川乌。”许黟道。
他打开其中一个麻袋,见到里面的药材便认出来了。
川乌便是乌头了,正是他这次本想要买的药材。
被随意地丢放在地上,随手翻了翻,里面的品质好坏相掺,有些都已经发黑了,但还是混在其中。
发黑的川乌先不说药性,里面极其可能已经是被腐蚀的,用手一掰,就能轻松掰开,露出里面黑褐色的碎末。
许黟拿手一搓,里面已经是钙化严重,稍用力,就碎成渣渣。
“钱官人,这作何解释?”许黟回头,意有所指地望向钱药商。
钱药商神色不变,心里暗暗咒骂,这许黟太多管闲事了。他道:“攒到这批药不容易,兴许是时间太久,有些坏了。无妨,让护卫将坏的挑拣出来即可。”
好不容易找到缺口,见钱药商一句话就撇得干干净净,唐大叔哪里放过,直言道:“我觉得并非如此吧,钱官人你好歹当了这么多年的药商,怎么会连这个都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