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间,脚下涌起潺潺流水,瞬间覆盖脚面,继而那水源源涌上戏台,像是要将众人淹没。
师远廖一时慌神:“这!没人跟我说有水啊。”
宣萝蕤:“无妨,不过也是虚假幻景罢了。”
可话虽如此,当冰凉刺骨的水真的没过脖子,师远廖还是脸都绿了:“老子不会游水喂,救命啊……咕噜,咕噜。”
那水纯净清冽,无色无香,仿佛能洗净世间尘埃。
所有人被水淹没时,都有无数画面涌入脑海。人影憧憧,魑魅魍魉,欢喜悲哀,享乐愤怒,嫉妒贪婪,垂涎妄念……种种情绪狂风暴雨袭来。
慕广寒迅速调整心神。
却不想心绪平和之后,心口之处却突然传来一阵剧痛。
他僵了一下,这种痛他再熟悉不过,那是月圆之夜曾经无数次折磨他的剧痛。可这种痛,自从他同燕王一起掉下水祭塔那回后,就几乎不再有过。
为何又来了?
他不知道,也来不及细想。无数回忆交织在眼前盘旋,没有章法。而因为戏台是共业幻境,他看到的记忆碎片远不只有他自己一人的。
他一时看到了年幼的赵红药在暴揍同样稚嫩的师远廖。一时又看到了宣萝蕤年少时四处巡游,在马车上彻夜不眠挑灯书写。
还看到了小黑兔幼年的颠沛流离。
更有一幅画面,银色的月冷寂高悬在黑色的夜,许多从未见过的奇异建筑、异世车马。火光遍天,一名少女哭喊着,泪水落在满手琳琅的珊瑚珠上。
透过她模糊的目光,慕广寒还看到了纵火者。
在那一刻,几乎心跳骤停。因为那放火之人极似燕止,有一瞬间慕广寒险些认为真的是。
幸而仔细看去,那人虽和燕止样貌酷似,可无论是五官细节还是气质动作都有细微差别。然而不待他看真切,画面又来到了另一个场景。
他儿时的养母姜蚕,正坐在月华城清澈的溪水旁浆洗。明月磨碎在溪水之中,荡开层层粼光。她明明是笑着浣衣的,却是哭着回了家。
“你究竟做了什么,阿蚀用什么要挟了你?”
“是我的命,还是丹樨的安危?你为了我们母子,竟然杀死师父,害了阿寒?”
她的丈夫楚晨脸色惨白如纸。
姜蚕则自责痛哭道:“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错,我该早告诉你,我早就觉得他不像阿蚀。我不知他究竟是谁,但他绝不是我弟弟姜蚀!”
“……”
十五岁那年,食梦林中,楚晨亲口承认是他杀死了妻子姜蚕。
那是事实,却也不全是。
姜蚕是他亲手杀的,但她亦是自愿赴死。
“大错已铸,我只能竭力弥补。夫君……答应阿蚕,照顾好我们的孩子丹樨,也护着阿寒。”
她生性纯良,血脉尊贵,在她族中,死亡是一种殉入天道、修正因果的崇高献祭。
在她死之后,岁月归于平静,许多年又悄然流逝。
天道无声轮转,究竟是在错误的路上难以回头,还是冥冥之中逐渐修正,至今无人能够知晓。
……
慕广寒醒了过来。
幻境骤然烟消。眼前,其他人都还浮荡在水中,离他最近的是师远廖。他似乎沉溺在一场美梦之中,还在笑眯眯的咂嘴:“好酒……”
慕广寒游到他身边,在他脸上狠狠捏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