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风又说:“嘘,一会别人听见了。”接着背过身,再无动静,看上去像睡着了一样。张鬼方圆睁双眼,手心里始终痒痒的,抓也抓不掉。
熬到后半夜,丁白鹇过来叫醒他俩。两人披上棉衣,拿起兵刃守在殿门口。东风说:“我站上屋顶看看。”抬手一跃,扳着屋檐翻身上去。
四周毕静,屋瓦冰凉。天上垂着一轮明月,平地刷白,万事万物无所遁形。议事殿处在华岳派里侧,眼前是一片宽阔广场,除了新搭的茅房,完全没有地方能够藏身。屋后则通往原来的住所,离得稍远些,要走半里路,还要拐一个弯。不过炊具和寝具一并搬过来了,除了每天结伴打一趟井水,其他时候不需要回去。
张鬼方站在屋檐下,抬起头叫道:“东风。”东风问:“怎么了?”
张鬼方皱眉道:“我心里总有点不安定。”
东风宽慰道:“这么多人守在这里,不会有事的。宫€€虽然没劲,武功却未必比我差多少。丁白鹇亦非泛泛之辈。”
张鬼方不响,仍旧将眉头皱着。东风笑道:“张老爷也很厉害。”
张鬼方摇摇头,说:“这些我都知道,但就是不定心。”
守了两个时辰,东方泛白,天快要亮了。殿内也好,殿外也好,冷清如冰,没有任何可以生疑的地方。东风说:“看吧,人多的时候他是不敢来的。”
张鬼方也略松了口气。他双脚站得发麻,慢吞吞靠坐在台阶上。
突然身后“嗒”的一响,殿里的门闩被人打开了。两人都是一吓。回过头,却是一个蓬头乱发的小女冠,睡眼朦胧,趿着鞋子走出来。
东风趴在檐上问:“你要干什么去?”
那小道人涨红了脸说:“我要去茅房。”东风哂道:“去吧。”
看她走出几步,想起张鬼方之前疑虑的样子,东风又叫住她,说道:“你等一等!”
那小女冠迷迷糊糊地回过头,停在原地。东风从檐上一跃而下,两个起落,跳到茅房门前。他小心翼翼推开门,朝里看了一眼。
这几日华岳派弟子们无暇打扫,茅房里气味很不好闻。东风捏着鼻子,把房梁和角落全看了一遍。屋里的确没有藏人。他才打开门,放那小女冠进去,自己回到檐上坐着。
过了约莫一盏茶时间,其余弟子也都睡醒了。卫于踵点清人数,发觉少一个人,匆匆跑出来问。东风指指茅房方向,说:“去那边了。”
卫于踵忧道:“去了多久?怎么这么长时间不见回来。”东风说:“去了快一刻钟罢。”
徐于机又劝说:“指不定是她吃坏肚子了。”
卫于踵放心不下,去敲茅房的门。那小女冠怯怯说:“师姊,对不起。”
卫于踵说:“没关系,赶快一点就是了。”接着忙前忙后,指挥众弟子起床做早课。
但是又过了一刻钟,殿内其他人已经开始念经,早上念《太上玄门早课经》。经前诸韵念完一小半,念到《吊挂》了,那小女冠还是不见踪影。卫于踵操着戒尺,不住往殿外张望。梁无訾过来问:“怎么回事?”
卫于踵说:“不知道。”徐于机答道:“师父,是清莹师妹肚子难受,一直不回来。”
东风越想越不对劲,说道:“还是去看看为好。”卫于踵便再去敲门。
这次无论怎么敲,屋里没有动静了。卫于踵大急,力运于臂,一掌劈碎木门。
第53章 为我吹行云使西来(二)
木门洞开,众人鼻子里闻见一股腥味,盖过一切别的味道,满目鲜红,清莹趴在血泊之中。后心一个铜板大的洞,汩汩往外冒着鲜血。卫于踵面色发白,站在原地不动,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丁白鹇叫道:“让开!”抢上一步,将清莹身体翻过来,一探之下,还有微微的一丝呼吸。但后心伤口一路穿到前胸,若不能及时止住血流,清莹也与死无异了。
卫于踵如梦方醒,着人抬了担架来,把清莹抬入议事殿内。众弟子本来念完早课,正歪七扭八地坐在地上,看见大师姊推门进来,就像水从火上端走一样一噤声。他们之中有些人才因占用茅厕而抱怨过,此刻看见血染的清莹师妹,更不搭腔。
卫于踵叫来几个年长女道,解开清莹上衣,用药和棉布层层包好。现在这等境况,没办法外出求医,只好听天由命了。
梁无訾匆匆找出钥匙,打开铁箱看了一眼,里面功法倒是一本没少。料想贼人害怕寡不敌众,暂时不敢进入殿内。
而在另一边,东风紧抓长剑,围着广场转来转去,一言不发。张鬼方知道他大概自责,跟在身边,像道影子。
转到五六圈上下,广场角角落落找遍了。东风猛地停住脚步,喃喃说:“我都看过了,怎会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