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后来很多年里,汶家光都不大愿意提起那段在外漂泊的日子。
因为未成年,汶家光只能打些零工勉强维持生活,一开始有家餐馆愿意收留他,提供吃住但没有工资,汶家光在那里干了两个月,后来有次生了病,拖了好几天都没好,老板以为他得了什么传染病,加上不会说话,把他辞退了,后面就做起了别的工作,乔羽偶尔会打电话给他,问他过得怎么样,汶家光忍着发痒咳嗽的喉咙,无声地用手绞着衣角,说自己过得很好。
现在正值盛夏,汶家光穿着熊本熊玩偶套在街上发传单,一天有九十块,虽说是九十块,但听店里其他员工说,之前干这个人一天是一百二,许是看汶家光未成年又瘦瘦小小的,看起来好欺负,老板给他压到了九十,店里的一个员工说老板故意欺负他,但汶家光对此只是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他嘴笨,脑子也不灵光,性格也闷,这大概是他能找到的适合他又不至于饿死的工作了,而且自己还是个未成年,雇佣自己还得承担一些风险。
汶家光没有办法,他对人生中的很多事情都没有办法,没有能力解决,没有能力摆脱。
其实仔细一想,他一直就活得挺窝囊的,读幼儿园的时候被邻居家的孩子欺负,因为他家里从来只有他和母亲两个人,所以时常被问是不是他妈去做小三才生下的他,那时候汶家光还懵懵懂懂,回去问赵郁禾,赵郁禾带着他去邻居家理论,但回家后就抱着他哭,之后他才隐隐约约知道自己的身世,性格也变得越来越不爱说话。放学的时候,赵郁禾一只手提着菜篮子,一只手牵着他走在夕阳的余晖下,对他说:以后要活出个人样。
但汶家光并没有,他如今睡在阴暗发霉晒不到太阳的出租屋里,领着一天几十块钱的工资,吃着面包,时常饿得晚上难受睡不着,可吃的时候看到路边的流浪猫狗,又忍不住掰出一点面包分着给它们吃。
他就这么窝囊地活着,窝囊地善良着。
汶家光有时会想,活出个人样是什么样子?这么想着,他脑中就浮现出岑家两兄弟的模样。
岑与叫他自信点。
岑今山叫自己不要怕他。
他曾坐公交回到过岑家,想把雨伞和魔方还回去,但是站在离岑家不远处时又看到一辆车停下,岑今山从车上下来。看着那个高大的身影,汶家光又想起对方抱自己的模样,他仿佛能回忆起那个拥抱有多温暖宽厚。
抚在头顶上的手也暖洋洋的,好像冬日里的一簇火光。
最终,他还是没有把雨伞和魔方还给对方,只是远远地站着,看着,直到那个人的身影进到别墅里再也看不见,他才抱着雨伞跟魔方离开。
就当是留给自己的一点念想,一点安慰,一点点美好的回忆。他人生中能留下的东西太少,他没有幼时生活的照片,甚至没有一张跟母亲赵郁禾的合照,有的只有从小到大毕业时的毕业照,照片上的他总是抿着唇,两眼无神地看着镜头,看起来一副不开心的样子。
有个大他几岁的大学生在店里兼职,问他怎么每天都是郁郁寡欢的模样,汶家光听了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然后说没有,只是没有什么值得高兴起来的事而已。
接着,那个大学生又问汶家光名字的由来,他说在他们老家,名字里带着“家”字的,意思就是以后不会离家太远,走到哪里最终都会回家,有家里护着,所以他们老家那儿很多人名字都带着个“家”字,都是父母怕儿女以后离家太远取的,名字带这个字的,父母也都疼孩子,问汶家光名字里的“家”是不是也是这个意思。
汶家光哑然,他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解释这个名字,这是赵郁禾随意取的,家光就只是家光,没有任何特别的含义和期待,就跟他的人生一样不起眼且平庸。
面对那个大学生好奇的表情,汶家光艰难地扯出一点笑容来,点头说是,就是他说的那个意思。
可是他哪里有家,他从来都没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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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老家这边跟我同龄的人很多名字里就有“家”,当时就很好奇为什么那么多人取这个字,长大了听老人讲才知道,带个“家”字,长大后不要离家太远……要记得回家……所以才有了家光这个名字^_^ 家光这个名字实在是想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