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起来,朝着门走去,有些手足无措的说:“我原以为你下午就回来见我的,我们约好了不是吗,那你现在是要来带我走的吧?我都准备好了,我们走吧。”
柳兰陵的双脚像是定在地上,他一动不动的对着沈晏清,眼里流露出仓皇的悲哀。他终于记起自己来玉芙楼的要紧事:“我、我们,不走了好不好。”
“你说什么?”沈晏清愣在原地,他再度不知所措地摸上自己的脸:“就因为我不好看了,所以你不想带我走了是不是?”
“不是不是!”柳兰陵跪在了地上,他说着自己那蹩脚的理由,哀求起来:“我今日上午遇见天君了,他好强,他来威胁我了€€€€对这样的人物来说,杀了我真的就像碾死一只蚂蚁,从身上弹走一粒尘埃的那样简单。你别走了好不好,一定是他已经知道了我要带你走的事情,这种级别的人物,从来都是全知全能的,恐怕玉芙楼里的事情他早就知道的一清二楚了。我不想死、我还这么年轻€€€€你只是失宠,你看看这玉芙楼,你看看这美轮美奂的玉芙楼,住在这里多好啊,你为什么想走呢……”
看着跪在地上的柳兰陵,沈晏清这样深刻的意识到自己的愚蠢。
哭了一夜的眼睛布着血丝,他彻底的心碎了,不是为了这要困住他一生的太墟天宫,更不是为了在他面前曾承诺能将他带出太墟天宫又回头来跪在地上祈求他放他一马的柳兰陵。
他是为了凌霄。
一百年过去了,凌霄等了他那么久,只等来了他的离开。那么近、就五十步的距离,他明明回头了,凌霄为什么没有看到。为什么,他害死凌霄了。这世上不会再有第二个凌霄了。
即使凌霄没有那样的强大,如果在他面前的是凌霄,凌霄也会不顾一切的拉着他的手,带他走。沈晏清心碎的将这个念头想了一遍又一遍。
柳兰陵跪在地上,还在哀求:“您把探亲令还给我吧,这事、这事要是别人知道了,武将军一定会处死我的,我还这样年轻,我不想死、我不想死。你放过我吧,你放过我啊。”
“好。”沈晏清笑着点点头,他轻声问:“好啊,你告诉我,当初说要把我从这玉芙楼里带出去的人是你吗,你告诉我,说喜欢我要为我去死的人是你吗,你告诉我啊?现在我真的要你去死了,你不愿意了是不是?”
沈晏清的声音越来越大,他走过去一掌将桌上的东西全部推了下去。茶杯碗碟叮叮当当地碎了一地。
柳兰陵怕沈晏清发疯,跪在地上爬过去抱住沈晏清的腿:“我又没碰过你,你干什么发这样的疯,把翠微宫的尚仪、刘晨心引来了怎么办?”
沈晏清原本被碎掉的茶杯声吸引着,听见柳兰陵的这句,他将目光移到柳兰陵的身上,他死死的盯着。
现在他是真的开始觉得有些荒唐可笑了:“你怕死吗?”
柳兰陵道:“我当然怕死,天底下谁不怕死的。”
“原来你怕死啊。”沈晏清大笑起来:“可我不怕。”
柳兰陵听着他的笑声,觉得极其的讽刺,又想上前去,捂住沈晏清的嘴要他别笑了。
沈晏清突然止住笑,他神色一凛,用手指着柳兰陵暴怒道:“滚,你给我滚,滚出玉芙楼。”
柳兰陵被疯疯癫癫的沈晏清吓住,他和沈晏清撕破了脸,令牌要是要不回来也就算了,但他想劝沈晏清不要再想着逃离玉芙楼了。明鸿天君是这样的强大,没有人能对付得了的。这真能要了他和沈晏清的命。
两人离得本就很近,见柳兰陵还不走,正处在极端悲愤中的沈晏清突然暴起,他只用了一只手,用力地掐住柳兰陵的脖子,就这样将他一把摁在桌上。
被掐着脖子的柳兰陵觉得自己喘不过气来,眼前发昏似的在眩晕。他的眼睛正对着沈晏清那双正对着他的漂亮眼睛。这双黑漆漆的眼睛敛住了所有的情绪,正清晰的倒映着在蹬腿挣扎的自己。
沈晏清阴恻恻道:“我给过你时间了,要我把话说第二遍吗?”
柳兰陵因为窒息,面颊通红,他用双手去拍、去挣沈晏清紧箍着他的手,但一切无济于事。他的挣扎从有力变得无力,在他彻底窒息以前,沈晏清面无表情的松开手:“滚吧,别让我再见到你。”
死里逃生的柳兰陵连滚带爬的离开了玉芙楼。
沈晏清看着他的背影,心中觉得无尽的悲凉与讽刺,觉得自己头疼得厉害。
琴川的钟声又响了。
那巨大的编钟声叫沈晏清想起大明寺,和皇宫幽深处被竹林掩映的佛堂。于是,他抱着伞走到床边的书架,踮着脚取下放在最上一层的《地藏经》。
将《地藏经》铺到桌上展开。
他很急切,自言自语着:“凌霄,你没去过大周的王宫吧,太后每天都会在佛堂里念经她说自己是为了超度那些死掉的人€€€€”
这句话叫他想起了什么。
“不!”沈晏清惊醒似的反应过来,他将手上的经书猛地砸向书架,崩溃地尖叫:“我不超度你、我不要超度你!凌霄,你变成鬼吧,你变成鬼缠着我吧!”
他彷徨失措站在书桌前,仿佛面前的桌椅、架子,都在一瞬间拔高生长,变成了泥铁浇筑的牢笼,要将他困住,面前有一场雾蒙蒙的迷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