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必你也猜到,韓傢二郎便是陛下。太子出生後,陛下投身行伍,從名不見經傳的小兵一路升遷,風光無限,隻是鮮少歸傢。前朝腐敗,民不聊生,各處揭竿而起,戰火連天。太子為助力陛下,率領川軍四處征戰。我和你義父則守著老宅度日,過得倒也平靜。可天不隨人願,與川軍對立的東北軍攻打浙原,我們身為陛下親眷,有被抓為俘虜的危險。你義父為瞭保住我和肚子裡的孩子,隻得帶我躲進山中。後來紅爐寨中的故事,你便都知曉瞭。”
武貞進消化著姑母的故事,眼見姑母想滑過紅爐寨衆被屠戮之事,忙詢問:“當時我畢竟年紀小,種種細節也不是全然知曉。尤其是你為何突然被接回宮中,還有紅爐寨衆被屠戮的事,不知姑母能不能給我個解釋?”
賀心兒抓緊椅子扶手,神情緊張,半晌也沒有開口。
武貞錦步步緊逼,走到賀心兒前,雙手扶住椅子,將緊張到冒汗的賀心兒緊緊圈在身前,遍佈血痕的臉嚴肅非常,語氣咄咄逼人:“姑母,陛下一直壓著你失蹤的消息,禁軍自是不敢大張旗鼓的找人。紅爐寨那麼隱蔽,寨衆亦是嚴格遵守寨規,從不與山下的人過多接觸。八年來,我們一直自給自足,相安無事。明明大傢都這般小心謹慎,為何還會引來殺身之禍呢?為何那麼多良善之人,沒能看到第二日的朝陽?”
眼見賀心兒捂著臉嚎啕大哭,她愧疚到不知如何開口,武貞錦擡手掐住她的臉頰,一字字質問,句句泣血:“姑母,你帶著聿兒偷跑過去即可,為何偏要帶禁軍回來殺人滅口?你的聲名就那麼重要嗎?值得用六百六十七條性命去換?”
第 51 章
武貞錦一把甩開賀心兒,站起身朝門外走去,打開門後,流華宮的宮人們戒備的望著她,她卻毫不在意,轉身冷冷道:“姑母,你知道嗎,那夜我親眼看著義父被禁軍用長矛高高挑起,被你的皇帝夫君騎著駿馬踏胸而過。”
武貞錦的聲音很輕,為瞭聽清武貞錦的話,賀心兒連流淚都不敢出聲。她似被人踏著脖子毫無還擊之力的野雞,伸長著頸,試圖聽清曠闊大殿內的每一絲聲響。
“義父很頑強,即便受此折磨他依然活著,我哀求他跟我離開,可是他卻狠心推開瞭我,轉頭沖進火場。他死前的最後一句話是,&039;你姑母和弟弟還在這裡,他們怕黑,我得陪著他們。&039;”
賀心兒立時嚎啕出聲,錘著胸口,嗚咽著:“他為什麼那麼傻!為什麼那麼傻”
武貞錦淚眼漣漣,擡頭望著流華宮外的漫天烏雲,她的聲音很輕,卻字字誅心:“義父就那樣被活活燒死瞭,直到現在,我都能回憶起那撕心裂肺的痛呼。紅爐寨裡的每一具屍身都是我親自收殮,義父躺著的那片草地上,遍佈漆黑的指印,那是他被烈火焚燒時,寫下的你的名字。他是那樣愛你,逾越瞭他的生命。可是你,卻心安理得的享受著富貴榮華,連自己親兒子的屍身都不曾派人收殮。說到底,你這一生,也不曾真正愛過誰。”
賀心兒自回宮後便一直夢魘,夢中總會有相熟的紅爐寨的百姓跟她索命。致使她日夜難眠,纏綿病榻。
這些年她看似風光無限,可個中辛酸誰人知曉。
當年陛下征戰時跌下馬匹被馬踩壞瞭下/身,雖仍能尋歡作樂,可自此後後宮就再無新的子嗣。陛下多疑,對韓聿的出身始終心存疑慮,疑心他是孜年的子嗣。因此總會不時來流華宮中撒火,對她一時好,一時壞,讓她身心俱疲,膽戰心驚。
這樣被陛下折辱的日子她整整過瞭十年,這十年中她受盡委屈,無時無刻不在後悔當初背著孜年偷偷聯系陛下,背叛瞭他們之間的約定。
當時她聽聞陛下南巡,途徑紅爐寨下的縣城,她思念太子,也想為聿兒爭個皇子身份,這才派瞭一個寨中的半大小子帶著信物呈到禦前。那時她滿心歡喜的等著陛下接他們母子回宮,封她為後。
可是陛下見過她後,隻一心質問她流落在外為何不自戕保全聲名,全然不顧她是如何在亂世求生。
後來還是她說替陛下誕下瞭聿兒,陛下顧及膝下子嗣單薄,才勉強接納她們母子。
那時陛下問她何處棲身,她據實相告,陛下發瞭好大的火,怨她不知廉恥,掐著她的脖子想至她於死地,還是她瀕死之時,求生本能促使她說出隻要殺人滅口,就不會折損陛下顏面,這才讓陛下留她一條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