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些,她終於明白為何紅爐寨受難那一日,他說他根本不在乎旁人,隻希望她能將他帶回傢中,成為他的親人。
如此想來,捕蛇人之所以會占據聿兒的身份,皆是因她而起,若那日不是她求他去趟這趟混水,他仍能自在逍遙的活在山野之間,不用卷入皇傢爭鬥,不用被姑母摧殘、折磨,不用被她利用、猜忌。
他本是最無辜之人,是她將他卷進這紅塵俗世,還怨他市儈算計。
她也能猜到,他會整日帶著面具,大抵是因為姑母知道他不是她的孩子,每每望見他的臉,她都會對他發洩憤怒,他不得已才會選擇掩蓋面容。
成為韓聿,非他所願,可是現如今,他早已無路可逃。
“對不起,是我害瞭你。”
韓聿今日在暗處抄佛經傷瞭眼睛,如今眼睛酸痛難忍,正在閉目養神,聽見武貞錦道歉,他緩緩張開雙眼,眼中竟有幾分慶幸:“如果不是這個身份,你又怎會選擇接近我?”
武貞錦不知他竟然早就知曉她的目的:“為什麼不拆穿我?為什麼明明知道我沒有半分真心,還要跪在聖上面前兩天兩夜,求那一道賜婚聖旨?”
韓聿勾唇笑瞭笑:“不管你是真心還是假意,從你將我從蠆盆中拉上來時,我這條命就是你的瞭。自此以後,凡你所求,我皆甘願。”
武貞錦無法言說自己此刻的心情,她隻知也許她曾愛他五分,如今隻怕又要添上三分愧疚。
“那你叫什麼?”
聽聞她對他生瞭興趣,如今竟然關心他的姓名來歷,韓聿燦然一笑:“我是守林人林阿伯從河裡撿的,阿伯不識字,所以我一直沒有名字。”
“你不是會下山賣蛇嗎?他們怎麼稱呼你?”
“有的像你一樣,喚我捕蛇人,有的則叫我小林。”
武貞錦想到那時他灰頭土臉的羸弱樣子,終是心疼不已,松瞭口:“那我把聿兒這個名字送給你,好不好?這名字是我義父取的,他是我在這世上遇到的最好最好的人。我的名字和聿兒的名字,是他留給我唯一的念想。”
韓聿眼含淚光,重重點頭:“好。”
從今往後,我的名字,不再是屈辱與背叛。而是與你姓名相通,你我之間,最深的羈絆。
夜裡武貞錦躺在床榻上反複複盤,終是抓住一絲端倪。韓聿白日曾說,那晚神武營的目標是姑母與聿兒,待神武營找到人後,便狠心將寨中的其他人盡數誅殺,毀屍滅跡。而那日之後,姑母搖身一變,成瞭一直在潭柘寺為民祈福的皇貴妃。
之前她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神武營究竟與貧民出身的紅爐寨衆有何仇怨,需要如此趕盡殺絕。
如今想來,端王隻是棋子,神武營也隻是上位者的一把利刃。高坐在帝位上的君王,為瞭姑母的名節和自己的聲望,選擇殺人滅口,將六百多條無辜生命視作卑微螻蟻,瘋狂屠戮。
如今串聯起一切,她才明白,她苦尋至今的理由是多麼的可笑。她本以為是多麼大的仇怨,才至於為紅爐寨衆招來殺身之禍。可是如今看來,這六百六十七條生命,居然是君王為瞭一己私欲而獻上的祭品。
就為瞭一個虛無縹緲的理由,他們的君王,將他的子民踩在腳下。就為瞭一個秘密,犧牲瞭無數不知真相的老幼婦孺。他們至死,都不知道災難為何突然降臨,霎時成瞭奈何橋上的一縷冤魂。
武貞錦忽然明白瞭李姣對君王的憤怒,如今她終於能感同身受,也終於確認,她的敵人究竟是誰,她究竟該殺瞭誰,才能替義父、叔伯、嬸娘、弟弟、妹妹們報仇。
“小姐,您睡瞭嗎?”
武貞錦的雙眼在黑夜中泛著亮光,赤玖今日在宮中聽到些傳聞,憋瞭一晚終是想和小姐分享。
赤玖睡在榻上守夜,武貞錦聽到她說話,朝她的方向翻瞭個身:“沒有,你說。”
赤玖見小姐沒睡,有些興奮的起身:“小姐,今天我在宮裡看見流華宮旁邊的啓雲軒正在忙前忙後的修整宮苑,據說是聖上在避暑山莊寵幸瞭一位秀女,這秀女十分得聖上喜愛,已經越級封妃,賜居啓雲軒。您猜,她是誰?”
宮中年年自各地搜羅那麼多秀女,偶爾有幾個極為得寵的,也實屬平常。不過聖上每年去避暑山莊的時間不長,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從默默無聞的秀女,一躍封妃,的確罕見,想必這位秀女定是貌美如花又頗得聖心。
武貞錦原想著宮中艱險,想必十分難出頭,沒想到姣兒如此厲害,短短數月,就能得償所願。見赤玖還在焦急的等她的答案,武貞錦脫口而出:“姣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