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貞錦見公公神情嚴肅,忙拱手施禮:“公公請講。”
“深宮醃臢,九年前二殿下隨皇貴妃娘娘自潭柘寺禮佛敬天回宮後,便受盡折辱與白眼。姑娘是心善之人,跟著殿下,便會有受不盡的苦楚。若能有機會遠離深宮紛擾,便隨二殿下做對兒逍遙夫妻去吧,莫要在這權勢堆裡掙紮。”
武貞錦還要細問,可老太監卻不肯給機會,轉身冷漠離去。無論武貞錦怎麼呼喚,都不肯再停留一瞬。
武貞錦今日聽瞭太多,也見瞭太多,一開始思緒紛亂,可冷靜下來,便隻覺如墜冰窟、冷汗直冒。
她那個與義父同宿同眠、以夫妻相稱的姑母,是當朝皇貴妃。
皇貴妃的傳聞,她是知曉的。
據說皇貴妃是當今聖上的原配妻子,先太子的生母,太孫的祖母。可是不知為何,聖上登基後,卻並未將原配妻子立為中宮皇後,以致後位空懸至今。
民間也一直有諸多傳聞,說聖上起兵之時,吃瞭敗仗,倉皇逃竄之時,為瞭拖延追兵,尋得逃生機會,狠心將原配妻子從馬車上扔下,迷惑瞭追兵的視線,這才得以順利逃脫,保下一命。可是自此後,這位原配妻子便消失的無影無蹤。
直到聖上登基後的第八年,才興師動衆的將原配妻子和二皇子殿下從京郊的潭柘寺迎回,且對外宣稱是因為二皇子殿下自小體弱,皇貴妃娘娘為祈求殿下身體康健、國傢風調雨順,才一直在潭柘寺禮佛敬天。
直到國傢安定,二殿下身體無虞,聖上苦求多次,皇貴妃娘娘才同意攜二殿下自潭柘寺搬回宮中。而娘娘感念天下蒼生不易,不願因居皇後之位而大辦婚儀,勞民傷財,自請居皇貴妃之位,攝六宮事。聖上苦勸無果,隻得應允。
這段故事她聽過很多版本,有人感嘆聖上與皇貴妃夫妻恩愛,皇貴妃心懷天下;有人猜聖上為瞭遮掩拋棄妻子的污名,編造瞭這段故事;有人猜測是皇貴妃在外流落失瞭名節,聖上才一直不看重來路不明的二皇子,也不願立皇貴妃為後。
起初她也曾因為韓聿的姓名而有過片刻懷疑,可是他的眉間無疤痕,初次回宮的時間也和聿兒走失的時間對不上,她這才將心中的困惑暫時壓下。如今眼見高居流華宮的皇貴妃娘娘是她的姑母,那面具之下的二皇子,究竟是誰?
韓聿沉靜的在佛像前跪著抄經,逐漸昏暗的佛殿卻無人敢前來多點上幾支燭火。
佛堂附近的宮女和太監們都知道,二殿下不受寵,讓殿下抄經不是為瞭讓他彰顯孝心,而是娘娘故意針對、磋磨,因此誰也不敢主動上前幫忙抄寫,或是遞上飯食茶飲,以免惹皇貴妃娘娘生氣,引火燒身。
武貞錦緩緩推開佛堂門,高高的影子籠罩在韓聿虔誠抄經的身影之上,殿內僅存的零星燭火被門外的微風吹動,明滅暗淡,險些熄滅。
赤玖按照小姐吩咐驅散瞭佛堂周圍伺候的宮女、太監,並在小姐進入正殿後關緊瞭佛堂正殿的大門。
韓聿聽見身後傳來的腳步聲,手中的筆卻並未停頓分毫,直到一把冰冷的匕首抵住他的喉管:“說,你到底是誰?”
韓聿神情淡漠,將手中的筆放在筆擱之上,隨手用拇指指腹輕輕揉搓這食指和中指上無意沾染的墨跡。
“你希望我是誰?”
武貞錦不懂,為何眼前的人占著聿兒的身份,卻能如此坦然,絲毫沒有半分被她戳破身份後身敗名裂的恐懼。
武貞錦握匕首的手微微打顫,若是換做旁人,她可以毫無負擔的結束刀下之人的性命。可是匕首之下的人,是他
“皇貴妃希望我是韓聿,是當朝二皇子,以此維持她的體面與榮寵。你希望我是誰?你希望我是你那個頑劣不堪的弟弟,你口中心中心心念念的聿兒嗎?”
武貞錦聽出他口中的輕蔑,也不懂他為何對聿兒有如此大的惡意:“你把聿兒藏到哪兒瞭?”
韓聿擡手用指尖輕輕撫摸著武貞錦握匕首的手,似是欣賞,又似把玩,可是獨獨沒有恐懼:“你不是說紅爐寨中燒焦的六百六十七具屍身皆是你親手埋葬嗎?那你的聿兒應該此生無悔,他的屍身是他心愛的姐姐親自收殮。”
武貞錦第一次覺得眼前的男人如此恐怖,她剛剛在流華宮中和姑母說的私房話,如今這麼快就傳入他的耳朵裡。他在宮中看似受盡欺淩,實則眼線遍佈,盡在掌握。
“你殺瞭他?”
韓聿隨意的點瞭一下武貞錦手臂上的穴位,武貞錦頓時覺得手臂酸麻,手中的匕首應聲落地。察覺自己失瞭先機,她忙擡起手臂,露出袖中的袖筒。一邊瞄準韓聿,一邊後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