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聿握著武貞錦的手,一遍遍用涼帕為她擦拭額頭降溫。
屋內靜悄悄的,韓聿一句安慰的話也說不出口。因為他知道,這是心魔,無藥可醫。隻有大仇得報,她才能從無間地獄中解脫出來。否則她活著的每一天,都是通過自我折磨向逝者贖罪。
他不該攔她的,既然他已經不再受母妃所控,尋回瞭積年記憶,抽絲剝繭後也發現瞭真相,就該指引著她走向正確的道路,帶她看清醜陋的事實,讓她得以釋懷。
可是他害怕,他怕讓她知道真相後,她會選擇走向極端。他怕若是有朝一日她大仇得報,她會失去求生的意志。
畢竟他知道,隻有仇恨和希望,才是吊著她存活在世間唯一的理由。
而他,隻是她複仇的墊腳石,若他徹底失去瞭利用價值,隻會輕易被她舍棄。屆時,縱使他苦苦哀求,她隻怕也不會施舍半分眼色。如此微末的他,自然也就無法成為她活在世間的意義。
可是大夫斷言,若她繼續這般自我摧殘,隻怕不出幾年,她的身子便會迅速衰敗下去,無力回天。
所以他必須做出選擇,他也不得不選。
武貞錦幽幽轉醒時,早已是月上梢頭,發熱許久的她渾身汗涔涔的,喉嚨也幹疼不已:“赤玖,水。”
韓聿親自端來溫茶,將她攙扶起身,讓她依偎在他懷中,見她貪婪的飲凈一碗茶水:“還喝嗎?”
武貞錦這才意識到身後之人是誰,強挺著打起精神,不想讓他探尋出端倪:“殿下,怎麼是您?赤玖呢?”
韓聿將茶盞放在他剛才坐的矮凳上,擡手替武貞錦攏瞭攏身前滑落的被子,又見她想掙紮起身,忙將她緊緊攬住:“夜深瞭,我讓她先去睡瞭。你的汗還沒落,先別動。”
此刻她汗水淋漓,自是虛弱難看,她還無法心無芥蒂的讓韓聿看見她此刻的模樣:“我身上都是汗,會沾染到您身上的。夜也深瞭,您還是回房休憩吧。”
韓聿聽聞她會在意她在他心中的形象,頓時滿心歡喜,聽聞隻有相愛之人,才會時時在意自己在愛人眼中的形象。她此時這麼說,是不是也能變相說明 ,在她的心中,還是在意他的。
“很香,我真的很想一直抱著你。”
韓聿的唇落在她香汗淋漓的側頸,他灼熱的呼吸噴在她散落的發絲,他的心中隻有愛憐,輕柔的動作之下隻有無盡虔誠。
武貞錦猶在病中,難得脆弱,擡手抓緊韓聿摟著她腰腹的手臂,暗自垂淚:“殿下,我是不是很蠢?我這樣的人,是不是不該活在世上?”
韓聿聽到這話,頓時一驚,緊緊攬住武貞錦的身子,恨不得將她揉進骨血之中:“怎麼會,你是我見過的女子中,最善良、最勇敢的一個。在蜀地時,你被叛賊挾持也能鎮定自若,助我拿下反賊;寒山寺中,你憐我孝心,親自進深山替我母妃采藥;李夫子一傢深陷囹圄,衆人皆避之不及,唯恐引火燒身,是你竭盡所能,救下他們一傢性命;進京路上,你為救赤玖,甚至不惜以身犯險。毓兒,你是我見過的最好最好的女子,論起膽識與謀略,遠勝於世間衆人。”
武貞錦終是崩潰瞭,轉身撲進韓聿懷中,嚎啕大哭起來。
那哭聲中飽含無盡的委屈、痛苦、無奈、絕望與掙紮。
終於,韓聿心中的弦斷瞭,松瞭口:“母妃身體不適,提前從避暑山莊回到宮中,我帶你去見她吧。”
第 38 章
武貞錦第一次踏入宮墻之內,層層疊疊的恢弘殿宇讓人心生敬畏,幽長的宮道之中不時有幾個端著東西的宮女、太監路過他們時停下行禮。
領路的公公上瞭年紀,走路時腿有些瘸,因此武貞錦和韓聿二人也跟著在路上耽擱瞭些時間,送他們入流華宮後,那公公就一瘸一拐的進瞭流華宮偏殿旁的耳房。
韓聿見武貞錦一直盯著那公公消失的方向看,似乎若有所思:“怎麼瞭?有何不妥?”
武貞錦一直覺得那公公和義父有幾分神似,不由得生出幾分親切之感,眼見前去屋內通傳的小太監快到他們跟前,她這才收回視線,回瞭句:“無妨。”
“武姑娘,娘娘說,請您一人進內。”小太監剛和武貞錦回完話,冷冰冰的轉頭跟韓聿說道,“二殿下,娘娘說她最近頭風複發,想請二殿下去佛堂抄寫經文百遍,為娘娘誦經祈福,以盡孝心。”
武貞錦聽瞭這話微微蹙眉,可韓聿卻似乎習以為常:“謝公公通傳,吾即刻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