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我爹娘提过了,这次我就去你家提亲。如果表姊不放你走,我就入赘莫家,这样她就无话可说了吧?”若是她嫁到兆国来,不也是要她放弃养成了今日的她的亲情、友情,与师徒之情吗?他从不知道莫菲是这么想的,他并不想把她连根拔起,就像她也始终不愿意这么对他,才放任着他的纠缠,却不曾逼他下定决心跟她走。
莫菲却没说什么。她不可能让东方艳火离开他挂心的一切,但他们之间确实一直都只有一道阻碍。
东方艳火这“外子”在莫家,同样受到她家人的疼爱。莫菲有时想想都觉得有趣,被爱包围的孩子长大成人之后,果然也总是让身边的人只想疼惜他。
因为他拥有的爱,多到可以让他为那些受苦的弱者挺身而出,这一切全因为他背后那些支持他的强大力量。
东方艳火不只一次进宫向夜摩女皇金灿凤提过莫菲的事。他毕竟是兆国小王爷,又是女皇表弟,每次到夜摩国,肯定要被招待进宫的。
但这一次,在宫里宴会结束后,女皇让大臣们留下东方艳火商讨两国诸多合作事宜,自己却和莫菲来到皇城后方,镇国寺的墓圜里。
这座木棉树环绕的墓圜,除了女皇之外,任何人未经允许不得进入,也是女皇在日理万机心力交瘁之后,找回平静祥和的静谧之地。
这座墓园,莫菲不是第一次来。当初就是女皇让她亲自捧着师父的骨灰进到这里来安放的,往后每年师父忌日,女皇总会让她进宫来为师父上香祈福。
当然,今日并非师父忌日。
“在他自知时日无多,最后一次与我相见时,我依然想为他做点什么。”在墓园里,金灿凤从不以“朕”自称,仿佛那男人还在世时一样。“尽管那完全改变不了他的命运,我还是想尽我所能,我会答应他开口的任何要求!”她素手抚上墓园中央的无名墓牌。
没有姓,没有名,没有字,却是最独一无二的墓碑。
“你知道,他向我要求什么吗?”金灿凤突然转身看着莫菲,眼里萌生一股咄咄逼人的不谅解与悲伤。莫菲没有接话,金灿凤深吸了一口气,才有些颤抖地道:“他并没有向我要求他自己的任何事,而是要求我答应,有朝一日,如果你找到了归宿,一定要放手让你离开。”她说到这儿,语气里已经隐隐有着指控。
莫菲瞬间明白,女皇当时给出了那样的承诺,情绪是有点不稳的,她明知情人时日无多,却期待他能亲口要求她,放下国家,放弃皇位,陪着他。
可是,她师父不是那样的人啊!他怎么可能做出这么自私的要求?女皇一定明白师父的为人,只是当下悲伤得神智迷乱却不自知。
她想必有那么一点怨恨,怨恨着,为何情人最后的要求,不为他自己,也不为他守护了半辈子的她?而是为了一个才陪伴他不过十几年的徒弟?
“师父是什么样的人,您一定再了解不过了,他绝不会做出任何自私的请求。”
莫菲声音有些沙哑,“更因为,他最是明白,相爱却无法相守的痛苦……”他也明白,相比起她的两个哥哥,她的能力会让女皇不愿放手,才做出了那样的请求。
“所以他不要我也跟他一样承受。”
金灿凤仿佛被那深沉而无形的一击给击垮了,痛楚抽空了她胸腔里的空气,颠抖着,只来得及在臣下发现她的脆弱之前转过身,扶住了墓碑,良久说不出话来。
最后她只是无力地向莫菲挥了挥手,示意她退下。
她连话都说不出口,怕一开口,便要被看穿那些跌碎在墓碑上的,不只眼泪。
莫菲在心里叹了口气,也只能跪安,“微臣告退。陛下请保重凤体。”她静静地退出了墓园。
金灿凤一向惯于卬首信眉地站得笔挺,在她身为皇储,面对豺狼环伺的岁月当中,那个男人告诉她,绝对不要让敌人看出她的软弱,所以她从不曾在人前示弱。
可是如今她只能跪在墓碑旁,弯曲着自己的身子,好像那能让无止境的悲伤不要那么沉重。
在她生下皇储之后,她便让他离开了。其实他早就该走了,她登基后第一件让满朝文武都以为她疯了的政策,就是解散了全天下人尽皆知,却没人敢明目张胆地提起的夜摩皇家刺客。这个可恨的组织,千百年来让多少男女无名无姓、无家无累地为女皇的权谋奉献一切,每一代的皇家刺客都活不过四十岁,他们伤痕累累,身心俱疲,不知自己从哪里来,只知道女皇是他们一心一意侍奉的主子。
她见识过那样的地狱,为了爱情,她承诺绝不再让任何人进入这个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