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那小厮告诉东方定寰,大小姐和族长视察乡塾去了,东方定寰正想找人问乡塾在哪儿,加上此行原就是前来与尔家长辈交流,东方定寰没多想就答应了。

“这所乡塾,虽是尔氏宗族所办,但尔氏并没有任何所有权,仅有供给与管理的义务。”老太翁道。

东方定寰和老太翁走在农家正忙于收成的田埂间,田里的农人未必识得东方定寰,但对尔老太翁可不陌生,一个个都挥着手或拿下斗笠打招呼,老太翁或笑着挥手,或和邻人问候两句,据说已经八十八岁的老人家腰脊笔挺,步伐稳健,手上那根拐杖实在看不出有多大作用,不时举起拐杖指着远处某座房舍楼宇或工坊,讲述由来与用处,历史民情甚至曾发生过的天灾人祸,老太翁无一不知晓,严然是一座活宝库。

东方定寰本就不是出入皆需备车座的娇贵公子,最多就是骑马,可开明城不比京城和龙谜岛,在密集的街市里骑马,一不小心可是会踩死人的。

不过,他讶异的是这近鲐背之年的尔老太翁出入也完全靠步行。

“包括这乡塾周遭所有的田庄和房舍,也都是属于乡塾所有,所得用来支付给乡塾的夫子。虽名义上是尔家所有,但尔家立下了家规,就是所有祖产都卖了,这里也绝不能变卖。王爷应该知道是为什么。”

东方定寰想了想,不禁有点佩服,“为了给子孙留后路?”

“没错。尔家历代不少担任城守或州牧,也曾有在前朝入京为官者,然而激湍之下,必有深潭;高丘之下,必有浚谷。这世上最是无常的,就是富贵名利,先人就是要尔家子弟即便家道中落,也能归隐山林,种田读书,这就是养浩然之气的道理。”

虽然东方定寰一向很讨厌读书,但他倒是非常赞同“君子以自强不息”这句话。浩然正气什么的他是不懂啦,但精进和锻炼自己确实比拚搏千秋大业可靠得多了,因为那是一个人顶天立地的最根本啊!

乱世平定,皇朝初兴,大哥采纳太宰之言,百废当中首当复兴的,是民生与教育,而且将会文武并重,也不再如前朝轻视工匠,举凡造船'机关、工程、航海之术,都将设置与太学并立的学府。

让子弟专心读书,应该是百年大业,不容存疑与马虎,即便是东方家也该仔细筹划。也许正是今日所见所闻,让东方定寰下定决心为兄长整顿武学吧。

说话间,两人已来到乡塾所在的校舍,庭前尔家兄妹来时乘的马车还在。

“这两个兔崽子倒还比王爷和我这老头子更娇贵。”

东方定寰没说什么。他媳妇娇贵,他绝对没意见;但媳妇的长辈说话时,他的嘴巴不需要带在身上。

两人绕过校舍,东方定寰看着宽大而窗明几净的厅堂上读书的孩子们,忍不住想起自个儿以前上课必打瞌睡的模样。

他们在校舍后方的藏书阁里遇见了正巧要离开的尔氏兄妹。

“寰哥哥!”尔雅一脸欣喜,但见老太翁也在,双颊不由得一红,“阿太。”

老太翁没取笑曾孙女,倒是尔旭人睨了妹妹一眼,才请安道:“王爷,阿太。

阿太和王爷怎么会到这儿来?”

“过来看看。”

“是吗?真是巧,草民正好有一事极需要王爷援手,不知王爷肯不肯相助?”

尽管数日来,这大舅子不断巧立各种名目要他帮忙,一再地把他从尔雅身边拉开——也不算从她身边拉开,因为总是他好不容易“巧遇”尔雅,还来不及说上几句话呢,大舅子就把他支开了,是可忍,熟不可忍啊!但对方终究是大舅子,而且有些忙确实只有他使得上力,他只得道:“请说。”

“详细的情形我也不太清楚,”尔旭人一脸无辜和诚恳,“新任驻军统领是朝廷派下来的,目前正在监督城墙修葺工程,但好像出了些问题,不知如何是好,我原本答应他回头再请示王爷,但既然王爷在此,不知可否请王爷直接移驾过去一探究竟?”

“哥!”尔雅都看不下去了。修墙这种事根本不需要东方定寰定夺些什么,哥哥根本吃定东方定寰这几日完全“有求必应”。

“我会过去看看。”东方定寰回道,仍在寻思该找什么借口留尔雅单独陪他说几句话。

尔旭人不待他再开口,便道:“对了,小雅,咱还得赶到粮仓去,太晚可会来不及!”他说着拉住尔雅便要走,尔雅挣扎也不是,不挣扎也不是,只好痴痴地和情郎相望。

东方定寰一脸阴沉。这尔旭人存心这么整他,他恐怕找再多理由也没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