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究竟是不是饰词巧辩,我不清楚。我并不否认他的「肉身原论」,可是既生而为人,既能感动灵魂交流之美,人之发情既不再只是单纯为了交配繁衍后代,为什么原始欲念不能升华而为精神之恋?食色为性,我知道。但我还是觉得肮脏,如果只是贪图交媾的快感。

而宗将藩那双手不知道己拥抱过多少女人,爱抚过多少美艳,被他这样搂着──虽然我不得不承认,他实在是天地间少见的人品──我觉得无限的屈辱与不净。

「不要碰我!」我大声吼叫:「离我远一点,你的妃嫔那么多,随便找谁都可以──我讨厌你!不要碰我──」

宗将藩脸上第一次出现明显愤怒的颜色。他抓住我的手,将我拉出床里角,劲道之大,几乎要将我的手腕折碎。

「如果不是你,胆敢这样对我说话的人,我早就把她给杀了!」他说,声音像把剑,剑气如虹,伤人于距离之外。

我面对他,看进他的深眸里,愤怒使我忘记那伤人的寒气。我说:「除了威胁杀人以外,你还能做什么?像你这样卑鄙的人,根本不值得尊敬。你想得到我,不过是因为你以为我是什么银舞公主,妄想什么银龙的庇护,顺遂你帝天下的野心,世代称霸诸国罢了!你为别人想过没有!」

他放开我,收敛起怒容说:「你明白最好!不管你怎么说,你还是要成为我宗将藩的人。」

说完,拂袖离开。

殿房内一片死寂,我想睡,却睡不着。躺在这样饰钻的床上,拥着这羽被轻柔,我满脑子却是一点绮丽的幻想也没有。我想着,我想的,一直是该如何才能回到真正杨舞的时代。

俄顷,门口传来一阵轻响,我不以为意,出现在我面前的,果然是严奇。

「公主!」他挺直站在床前。「你拒绝了王爷?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样!王爷丰采俊逸,人品非凡,而且神武威猛,英勇骁健,不知是上清国多少女子的梦想!甚至连诸邻各国王室贵女也都对王爷无限的景仰。萧淑妃就是这样。她本是上汉王室公主,因慕王爷的人品丰采。不辞千里,远嫁到上清来,你注定是王爷的人,为什么还要如此违逆他?你不应该抗拒他的!为什么你要如此──」

「为什么?」严奇这话问得太荒唐了。我摇头说:「我无法迎合他。严奇,我们的想法不同!我知道,对你来说,什么『君臣之义』,『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是那么天经地义、理所当然的事,可是我不是──你总该知道所谓的真情挚爱吧?对你们来说,宗将藩是所有女子的梦想,可是,他并不是我的梦想。在我看来,他也不过是寻常的男子罢了!我们想法不同,我无法像你们一样,对他至死的崇敬。更何况这种事,没有真情为衬,说什么我也不会遵从。更且不用说他的居心只是因为以为我是什么银舞公主,企图顺遂自己的野心!」

「公主──」

「我说过,我不是什么公主!」我觉得好累,再这样下去,我真的会连自己真正的身分都分辨不清了。

两人都静默下来,只有夜明光珠透过蓝纱的艳光,柔柔地晕亮一室。

我微微仰头问:「什么时候了?」

「起更时分。」

起更?嗯,我想想──老天!这些古代的时计法,就算想破脑袋,我也不会换算成分秒小时。反正天已经黑了就是。我猛然跳下床,跑出内殿。严奇抓住我,问:「你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