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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钗 Hell 1070 字 1个月前

卫嬿婉听完心中大喜,从他怀里直起身子扭头,眼神极亮的盯着他:“那老道现在何处?”

就见进忠停了游走在她身上解扣子的手,一脸无奈的瞧着她,叹了口气才轻声说道:“搅在前朝的一桩旧案里,最后被皇上下令秘密处死了。我因着恰好是监刑的人,才趁人不备私吞了他身上最后那两粒丹药。”顿了顿,见卫嬿婉仍是目光灼灼的盯着他不死心,只得又补充道,“那老道的小仙童也都处决了,一屋子草药书籍全被焚了个干净,连丹炉都砸成了废铜烂铁。皇上下了死命令,涉案人士全部抹除干净,一点儿痕迹都不许留。我当时对皇上暗处人手的控制力不够,私心里再想留也留不下来。”

卫嬿婉脸上的神情瞬间暗淡了下来,身子一瘫又落回他怀里,脖子仰在他肩膀上,眼睛紧闭着也不再说话。进忠心里有些酸涩难辨,但也知道她恐怕是为了想给儿子们的未来铺路才这么上心傅恒的事,是以他抬起一只手,抚上她纤细脆弱的脖颈,用拇指指腹轻轻的抚摸安慰她,嘴唇贴在她耳边轻声的劝:“傅恒大人的福晋这回病势凶险,已到了回天无力的地步,哪怕有富察氏和叶赫那拉氏两个大族倾尽全力的求医问药,依旧是病体沉疴、积重难返。各人有各人的命数,若真的是她的命已尽,非人力可以挽回,你又何必为此费心伤神呢?你怎么就不顾念自个儿的身子也已经被磋磨耗费的千疮百孔,我每回听包太医和汪荃的问诊都提心吊胆、日夜悬心炩主儿,嬿婉,求你了,哪怕是为了你的阿哥公主们,顾顾自个儿罢。”

他其实想说的是哪怕是为了他,但他没敢把这话说出口,即使之前嬿婉说他赢了,他谋到了她心里放进了他,却也不知道自己在她因着装下了前朝后宫、权谋帝业而日益丰盈饱满的心里还能占得几分。他在她面前终究是自卑的,而且她毫不迟疑、一往无前的走得太快,他却因为沉迷于纠缠她的心而在前行的路上落后她太多了。

卫嬿婉终于在良久之后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气,她脸上神情平静下来,侧头去吻进忠的唇的时候就带了安抚和补偿的意味,她这次仍是要对不起他的心意了——她做出了决定。

“傅恒大人。”如今刚刚养好了身子、已经奉命执掌六宫的炩贵妃娘娘穿着低调浅色的宫装,独自站在宫灯的朦胧光线被宫墙檐角折叠出的阴影里,极浅的向宫道上步履匆匆的傅恒福了福身。

傅恒这段时间身心俱疲、心力交瘁,谁的脸面都不想搭理,但看见这位曾经救了永璜的贵妃娘娘还是微微颔首,算是打了个招呼。她如今刚刚赢了皇后一党,正应该是春风得意的时候。不过听说她在生产时伤了身子,十六阿哥也被人害得体质羸弱、恐怕终生要与汤药为伴,这时候她冒险在宫道上堵他,怕不是想借着如今她在后宫一家独大,想再次拉拢没有其他更好选择的富察家站队永寿宫?

傅恒被他内心能猜测到的八九不离十的权谋算计搅得心里愈发烦躁,但也看在往日那些还算交好的情分、以及执掌后宫的永寿宫娘娘亲自屈尊降贵来等他的面子上忍耐了下来,驻了足等她开口。

卫嬿婉倒是不知道他当下心里在想什么,只是见着这位往日里毓秀钟灵、挺拔健硕的朝堂重臣、一等忠勇公,几乎消瘦的挂不住那身厚重的官服,不免心里叹了一句情意误人,哪怕是天潢贵胄也逃不过。

她本想跟他客套两句,好引出他福晋病重的话题,可仔细观他面色,恐怕现在这位英眉紧蹙的忠勇公根本没什么耐心跟她闲聊。卫嬿婉这么多年在宫里侍候皇上和太后两个天底下最难伺候的主子,察言观色的能力早就炉火纯青,知道这时候还是舍弃微末、直奔主题更能达到她的目的。是以她沉吟了一息,什么都没说,直接向着眼前沉默等待的富察傅恒伸出了一直紧紧握着的右手。

傅恒倒没料到她这一举动,眼神凝了一凝,就见她摊开的那只莹润手掌里,躺着一根样式简单的白玉钗。

“藏在这钗心里的丸药,原是我打算危命之时留给自己的。”她眼睛没有看他,只是极为留恋的看着手里的玉钗,她脸上的神情过于温柔缱绻了,仿佛那不是一枚玉钗,而是被她珍而重之放在心上的爱人。她的声音更加的轻了,飘在雪后的冷风里几乎要乘风归去,“今见傅恒大人情重,若能救得福晋性命之万一,也是它的归处。是否信我、是否用它,全凭您自己做主。”

炩贵妃轻声的话语仿若重锤,重重砸在傅恒如今被妻子的重病而焦灼煎熬的一颗心上。傅恒极为少见的在她面前愣住了,良久都没收回呆愣的神情,她并未张口索求富察家的同盟或助力,甚至都没借此提出交易的条件,只是用轻飘飘的、仿若寻常的语气,说感于他对自己的嫡妻情重,便拿出了她留作保命的药给他,让他去救他的福晋。这番简单直白的心思让久浸权谋的傅恒几乎是很难相信她后面再无别话,可是他等了好久,她都只是低头看着手里的钗,再没张口提任何条件。

傅恒看着那枚玉钗,质地样式与他平日里所见所用的相比皆是普通,只是通身圆润、玉质晶莹,一看就是一件经年的旧物,只是应该是被主人珍重的保存着,连钗尖都被摩挲的圆润钝平,想来十分钟爱。那玉钗托在她纤细的手掌上,仿若鸿毛般轻飘、又好像压覆着千钧的重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