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婵看着自家主儿温柔的眉眼,神情中带着一丝羞赧、又顾不得羞也要大方表露真心的一双眼睛,里面是真切的笑意和情意。春婵很久很久没见过她真心欢笑的眼睛了,在这个紫禁城里,这样的眼睛几乎不曾有过,即使有,如果不是看向皇帝的,那便也是杀头的罪过。她看着自家向来聪明睿智、杀伐决断的主子,她想问为什么、为什么会是一个太监?他甚至都不算得是个男人,一个天底下谁都打心眼儿里看不起、在奴才里都属最低贱的阉奴,怎么就能得着一直严防死守、断情绝爱的炩贵妃娘娘的一片真心呢?
春婵既为自己的娘娘不值,又为她的嬿婉妹妹悲哀。可是她看着嬿婉近在咫尺的、满含柔情的双眼,她什么反驳反问的话都说不出来,只能认命一样的闭上眼,深重地叹了口气,咬了牙只拿自己再重新当一回嬿婉的春婵姐姐,恨恨地说了句:“都怪我没看住,让他靠着您太近太久了,黑了心的心机鬼,您愿意归愿意,我不能就这么饶了他。”
卫嬿婉看着春婵一副被贼偷空了家的恼恨模样,再次轻笑出了声:“好姐姐,别生气,你再见着了那个心机鬼,只管骂他。”顿了顿,补了句:“我叫他不许回嘴,只是别闹大了给人抓到你俩错处就行。”
春婵怨念的看了自家主儿一眼,心想进忠公公那么个精细鬼伶俐虫,嘴一张能把死人说活的银舌头,能给人抓到错处?你就偏心吧,这话明显就是嘱咐她的,之前是谁?叫她平日里让着些进忠公公的?你从那时候就心偏的没边儿了你春婵气哼哼的,可自家亲亲乖主儿怨不得、也不舍得,于是她准备好好给如今春风得意的狗比大总管找找麻烦。
一直都和善守礼的永寿宫大姑姑春婵最近跟御前的大太监总管进忠顶得厉害,每次见着都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主动挑刺难为他,搞得满后宫里的奴才都在私底下猜,那位贪财好色的进忠公公这是又怎么惹着永寿宫了?
也不能怨底下的奴才们偏心,这两方一出幺蛾子就自动划归进忠公公的不是,且不说炩贵妃娘娘本身就是个最好心好性儿的主子,就是她的掌事大宫女春婵姑姑也向来是个端重可亲、顶守规矩的性子。肯定是毒蛇公公的错,连养心殿里伺候的小太监们都在心里默默的吐槽,那位活阎王怎么总是找永寿宫的不利索?永寿宫如今风光鼎盛,连皇后娘娘的翊坤宫都要避其锋芒,他这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皇上为什么不管管这个恶奴才?
连皇帝都听说了,好笑的问已经休沐结束、回来御前侍奉的进忠,说你个狗东西又怎么惹着炩贵妃了?进忠端着一张无辜到不能更无辜的脸,苦哈哈的表示,真不干奴才的事儿啊,都是王喜那个没眼色的糊涂东西,内务府给永寿宫的份例和新鲜蔬果也能粗心大意的误送给了新封的几位官女子,偏巧就叫春婵姑姑碰上了,不知怎的就把过错给按到奴才头上了,奴才待会儿下了差事就去给炩贵妃娘娘认错受罚,求皇上护着奴才,留奴才一条命,奴才还想继续侍奉万岁爷。说话间就憋了嘴,拿袖子擦那不存在的泪珠子。
皇帝见他这副做作的讨饶样子,又气又笑,拿了一个鲜果子掷他,顺嘴就骂,说你自己徒弟办错了差还要偷奸耍滑的在朕跟前儿给炩贵妃上眼药,怪不得永寿宫没人待见你,滚去给你炩主儿好好儿赔不是,朕才不护着你这个刁钻古怪的蠢东西。
进忠满脸委屈着、揣着果子干脆麻利的滚了,一骨碌就滚到了永寿宫,当着一堆宫人的面儿就对着坐在正殿桌旁、正准备用些下午茶点的炩贵妃娘娘行了个大礼,口中称奴才奉皇上口谕来给炩主儿赔不是来了,求炩主儿恩赏责罚。
卫嬿婉一开始见他这么大阵仗被唬了一跳,他都多久没跪过人了,结果听他那么一说,再看他抬起来的脸上那么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烦人赖皮样子,微微挑眉看了一眼瞪着进忠、满脸写着“你是不是就会借茬儿找事儿”的春婵,压着嘴角挥了挥手,叫一众人等都退出去了。
等人都退干净了,春婵回身狠瞪了他一眼才不情不愿的掩紧了殿门。进忠这才撤了脸上装模作样的不甘神色,一骨碌爬起来,咧了嘴角伸手就来抱她。卫嬿婉闷着笑问他:“皇上就叫你这么来跟我赔不是的?抱着人赔礼?养心殿的新规矩?”
进忠笑嘻嘻的亲了亲她的脸,抱起她快步进了内殿,把人安置到榻上,一边坐在榻的边沿给她打扇,一边轻声说道:“我中招的事查的差不多了,顺藤摸瓜牵扯出了两方势力,愉妃和太后。”
卫嬿婉挑眉,示意他细说。进忠一支胳膊倚上榻上的小几,拉了嬿婉靠在他身上,给两个人一起扇风,一边细细的回禀他这几日查到的线索:“我之前回去的时候,王福就已经带着人候着了,早就悄摸拿住了给我送膳的小太监,可是那个小太监吐到了底,也只说是御花园侍弄梅树的小宫女好像塞给了王喜好些银钱,王喜见着那小宫女清秀,又因着我有好色之名,才叫他把人送到我庑房的。不过”进忠哼了一声,声音里冷得就有点儿渗人,“那小太监被用了重刑,又知道宫外的老子娘被我的人抓住了,才吞吞吐吐的吐口说,他瞧着那个小宫女样貌上像当今皇后和炩贵妃,心里实在不安,曾经很是踟蹰的问了他师父王喜,王喜却避过了这一点,只说不过是个粗使丫头、叫他只管送去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