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嬿婉刚才憋笑没憋住,不小心被自己口水呛到了,越压着咳越憋气,好半天才在傅恒那位近侍的帮助下喘匀了气儿,还没来得及喝口水缓一缓,就赶忙开口冲那近侍说了句多谢。人家一个年纪不小的忠勇公近身随侍,一看就是贴身的自己人,家世之类的肯定要比自己这个包衣奴才出身的要高,自己刚戏弄了他家主子哥儿,还要叫人伺候自己,她心里实在是有点儿不好意思,估计要不是看在傅恒的面子上,人家能直接张嘴叱她。
那近侍听她道谢倒是愣了愣,忙规矩的躬身说奴才不敢,又伺候她喝了几口茶水,好不容易她气息平顺了,才被自家主子挥了挥手遣退下去了。
傅恒本来也没真的生气,他就是又被她戏弄到了,觉得略微有些没面子。看她实在咳得辛苦,他一个外男又不能自己上手,只好叫愣在一旁的侍从去帮她。然后就听她还没喘过气来呢,勉强能开口说话的第一句就是对着个奴才道谢。傅恒真是对她没了脾气,她这样的行事作风,难怪就算是御前那个有名的毒蛇太监、哪怕被她奉命处死过一次,都没跟她真的变成生死仇敌。这样好心好性儿的主子娘娘,又得皇上盛宠,哪怕是恶人都不想真的招惹她变成死敌,顶多平日里互相看不顺眼、想法子找找她麻烦,却也不会触及底线的跟她你死我活的去斗。
她虽没有家世倚仗,但却生生自己点滴的积累了不少簇拥着、环绕着她的势力——没有士兵的将军只是一头孤狼,而乌合之众中的首领,也可能称王。
傅恒敛下了眉眼,富察家的确不结盟后妃,一是不像其他家族一样那么倚仗后妃或皇子,二是他们富察一族本就势大,为避免皇帝的猜疑才要避开其他家族的高位嫔妃。但她偏偏是个没有家世、没有倚仗的,他仔细的查验和观察下来,又是那么样的一个性子,这一切的机缘和巧合,倒叫傅恒起了活络心思。富察家原本有个皇后,他的姐姐,但是她早早的逝去了,也不曾留下嫡子。如果已有两个皇子的炩贵妃真的有诚意、有真心要和富察家结盟,倒也不是完全不能通融。他是富察家的当家家主,他也需要想方设法去延续富察家的荣光。只是她心重又多以复杂多变的面具示人,他这一路不是完全没有察觉炩贵妃对他使的各种心思手段。
他需要时间再看一看她。
卫嬿婉喘匀气之后朝着傅恒讨好又歉意的笑了笑,傅恒翻了她一眼,没再揪着她的西湖醋鱼不放,叫人撤下去之后,又添了几道爽口的青菜,两人继续吃吃喝喝。见吃的差不多了,她也似乎有些醉醺醺的了,还在小口小口的抿她酒盏里的甜酒,傅恒心里忍不住吐槽她,酒量菜就要认,喝醉了看你怎么再去忽悠被你坑惨了的督察使,他这次不给你穿小鞋儿才怪。
傅恒从腰间解下了一柄乌金小匕首,放到了她又空了的酒盏旁边。卫嬿婉刚想要去够酒壶,见着这么一柄一看就很贵重的匕首倒是愣了愣,抬起醉意朦胧的眼,有些懵懂的看着他。傅恒瞧着她一副呆头呆脑的醉样子,老大不情愿的撇了撇嘴,他是不是又被她骗了?他干嘛要把自个儿宝贝儿子讨了好久都没给的匕首给她?不过他还是轻声开了口:“我随军开拔之后不知几年才能回京,若你实在有事救急,拿这个去找小儿福康安。”瞪了迷迷瞪瞪还有些不在状态的卫嬿婉一眼,又补了一句:“只管一回。”
卫嬿婉愣头愣脑的看了看匕首,又看了看说完后就一脸后悔的傅恒,去够酒壶的手“嗖”的一下就握住了那柄乌金匕首揣进了自己怀里,朝着傅恒“嘿嘿嘿”的笑了两声,又去扒拉着够酒壶。
傅恒气恼的瞪着她,一副“你怎么一点儿也不客气”的埋怨表情,她手也太快了,不推拒一下吗?装都不装了?而且她明明贪了他这么大个便宜,怎么一点儿表示感谢的意思都没有?你的礼节礼貌礼仪呢?别喝了你眼神儿都发虚了。傅恒在她的手指勾到酒壶壶柄之前就一把抢走了,自己就着壶嘴儿把里面所剩无几的酒喝了个干净,看着卫嬿婉还一副盯着酒壶不罢休的神情,直接打开壶盖往外倒了倒,表示没了,一滴都没了。卫嬿婉的脸上瞬间没了光彩,埋怨的看了傅恒一眼,自己胳膊肘支在桌沿上,低了头一点点的去抿眼前小碗里的人参白虎汤。
这人酒量怎么这么差?她总共就喝了四、五小盅吧?怎么就醉成这样?他本来还打算下午晚些时候,带她去看看皇帝的御制琴台诗碑刻,这园子里还有宋代米芾的“琴台”题刻和司马光的“家人卦”题刻,以及当代汪氏的“南山亭”题刻呢。她醉成这样,下午还能逛园子吗?傅恒对此十分存疑,而且也有点儿头疼一会儿怎么跟那个皇上派来看着她的奴才解释。他倒是不怕那个奴才,可炩贵妃如今碍着皇帝的疑心得谨言慎行啊,她怎么敢在那奴才跟着的时候醉成这样?还是他们在南下前,就私下达成过什么临时的协议?
傅恒本来想叫轿撵来抬她,但是他们如今是在后山的半山腰,要去到山下园子西边儿的殿宇处安置,恐怕轿撵上不来。
服侍她的人已经都收拾好了,正过来接自家主子。进忠远远的瞧着南山亭里仿佛醉的西歪东倒的炩主儿吃了一惊,赶忙几步走上来仔细的瞧了瞧她的面色,皱了眉头就请示一旁立着的忠勇公,说炩主儿看着似乎醉过头了,乘轿撵怕是不小心要摔下来,奴才叫人去取个薄锦被,一会儿裹了娘娘由奴才背下山方才稳妥,还请富察大人允准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