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恒听见她问,收回了一直看着她眼睛的视线,拿起琉璃壶给她续了杯茶,给自己也重新满上了,既然她要装做没哭过,也干脆的收下了那个荷包,傅恒就当自己什么都没看见。他语气平常的轻声说道:“潜邸时候宝亲王给大儿子打的满月礼。”
卫嬿婉眨了眨眼,似是哭得有些懵,想了一会儿才明白了,把长命锁塞回了小荷包,自己揣怀里了。喝了口茶,换了个话题:“你之前说南边儿要打仗,什么时候走?”
“还没个准信儿,预计要到明年了。”傅恒把军国大事像闲话家常一样透给她,他突然不担心这个女人会因为个人私欲而对大清不利了。她实在不是那样的人。
“为什么要拖那么久?”卫嬿婉不理解,不是说兵贵神速吗?
“大军开拔你当是南巡游乐呢?军马粮草、各地调度,多的是要安排的事务。明年年初能发调令出征就算是军机处那群老油子们协调有方。”傅恒没解释更多,她对前朝战事知道的少,对她自己反而有好处。
“那这趟去灵隐寺就多求个愿吧。”卫嬿婉看他面上不愿多谈,就转了话题。
傅恒瞥了她一眼,哼笑了一声说道:“你这话题转的也太生硬了,不是不想告诉你,你知道的少,皇上那里说起话来也就没那么多顾忌,反而不叫人生疑。”
“知道了,多谢傅恒大人悉心提醒,我请您喝茶,喝茶啊。”卫嬿婉笑容满面的作讨好模样,被傅恒嫌弃的瞪了一眼,仍旧自己执了琉璃壶要倒,结果晃了晃,发现里面没多少水了,就起身去唤了门外守着的进忠,叫他添水补茶。
进忠又拎了新填了滚水的壶进来伺候的时候,打眼儿瞧着炩主儿偏了头,似是懒得理他的样子,只面朝着车窗外,他就躬身打了个千儿就又悄悄退出去了。
傅恒又喝了几盏茶,抬头瞧了瞧外面的天色,车窗帘因着已经入了夏早就换成了纱制的,偏西的日光透进来,照到卫嬿婉似乎有些发着呆的脸上,给她艳丽的脸庞镀上了一层薄薄的霞光。傅恒看了她一会儿,自己起身撩了燎袍角,开口说:“我去把你那大宫女叫过来,你梳洗一下,遮遮你那双眼睛,换身衣裳。可别叫外头人瞧见了,还以为我怎么欺负你。”
卫嬿婉听他揶揄自己,完全不理会要走的忠勇公,把脸更加侧向了车窗,既不福身送人,也不客气挽留,只软糯糯的“哼”了一声。
傅恒见她还颇有些不服气,笑着叹了口气,似是实在拿这位炩贵妃娘娘没了主意,摇了摇头,自己去当了回传话的下人,又把她那个叫春婵的大宫女拎进了鸾驾,才转身回自己车驾上去了。
【傅恒:你真不会下棋?】
【嬿婉:不会(摊手)】
第86章 灵隐寺
七月廿二是钦天监卜算出的宜祭祀、祈福、求嗣、安香又宜出行的良辰吉日,这天一大早,炩贵妃娘娘就在一等忠勇公、二品督察使的陪同下,步行入杭州灵隐寺主殿上香祈福。
傅恒看着跪在庄严佛像之下虔心跪拜祈愿的炩贵妃,想起刚到杭州行宫第三天,他还没来得及去递牌子请安呢,她身边的大宫女春婵就亲自捧着一个半大的推漆箱子来找他了。
炩贵妃身边这个大宫女的规矩倒是挺漂亮,一跪一站、行礼问安,看着颇有御前伺候的架势。她恭敬的说了来意,炩贵妃娘娘感念忠勇公大人一路护持之恩,略备薄礼,还请富察大人勿要嫌弃。说完从怀里掏出了一张折叠的点金生宣纸,双手托着躬身奉上。傅恒扬手止了身边的近侍去接,自己伸手拿了展开看了一眼,似乎是个草药方子?
不等他开口询问,春婵就略走近了半步,低着头、敛着眉眼低声回禀道:“炩主儿叫自己常用的大夫开了防瘴驱虫的方子,那位大夫出自云南深山密林,很有些不外传的秘方。”傅恒眉头一动,盯着这个大宫女波澜不惊的低垂的眉眼,默了一会儿,才低声说了声多谢。
春婵更低的福了福身,退开半步。傅恒见她说完也不多待,似是行完礼马上就要走,忍不住出声问道:“你家娘娘这一路可好?”他问的是南下省亲这一路,她是否受了那狗奴才的刁难。
春婵低垂的眼眸抬了一半又迅速的垂了下去,恭敬的回禀:“回富察大人的话,娘娘一路安好。”
傅恒挑了挑眉头,炩贵妃这个大宫女倒是跟她一个脾气,嘴严又能忍,她刚刚抬眼怕就是领会了自己询问的意思,想替自家娘娘求一求他这个忠勇公能出手遏止或制约一下那个皇封的督察使,不过不知道是不是炩贵妃提前叮嘱过她,她还是选择了闭口不言。
“回去好生伺候你们娘娘,别什么刁顽的都往寝殿里放,就说炩贵妃祈福前需静心奉经,我说的。”傅恒领了炩贵妃的这份心意,总不能看着她在他眼皮子底下被个奴才欺侮。
“是,奴婢领命。富察大人若无别的吩咐,奴婢告退。”春婵谨记着规矩和炩主儿的交代,一句话不多说,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郑重的行了个全礼后无声的退下了。
傅恒挥退了自己的内侍,打开那个沉甸甸的箱子,里面是一些瓶瓶罐罐和若干油纸包,比她给永璜的那些要大一些、也略粗糙些,看着不像宫里用的东西。他打开了几个,里面是一些不常见的草药和药虫标本,每个罐子和纸包里都详细的写了它们的名称、生长特性、在哪里容易找到。他又对照着那张防瘴的方子,仔细看了看。沉默不语的傅恒按着箱子边沿闭了眼,长长的吐出口气来。当炩贵妃娘娘的体贴心思正对着用到他身上的时候,他才真切的体会到永璜之前看见那份贺礼时候的心境。他又想起派去查她的人回来禀报消息时困惑的神情,他的暗卫都觉得不可思议,紫禁城的后宫里怎么会有那样的主子,别的也就算了,底下做事的下人们简直有些盲目的对她趋之若鹜,她宫里不曾有一个因犯错而被驱逐的奴才,这么多年只有一个官女子和一个库房洒扫的小宫女身死,还都是启祥宫的阴私手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