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了正脸色,朝她抱拳行了一礼,才开口回复说南地流寇众多、邪教兴盛,地方官吏衙门忙于平乱,暂时抽不出手安抚流民。话没说完就见上头坐着的人拧了眉,傅恒观她面色,也没再强行为地方上的不作为开脱。他被各方掣肘,陷在这种动弹不得的境地里好一段时间了,否则皇帝也不会又指派了一个历来以行事狠辣闻名的内监来做二品督察使,助他削筋剔骨地整治这些尸位素餐、盘根错节、又尾大不掉的蛀虫们。
卫嬿婉看着富察傅恒说过一句之后便沉默不语,心思转了转,倒也拿不准他是不想说,还是觉得如果不解决地方势力盘结的问题,说再多都是无济于事。她和进忠虽然在路上对过了皇帝和太后各自给出的差事和吩咐,但他们初来乍到,什么底细都还没摸清,也不能急于这一时就寻摸出办法来解这江南的顽结。
所以她也没再耽误他们的正事,借口说不能为一己省亲之私耽误傅恒大人和督察使接洽工作,干脆麻利地把进忠和傅恒一起请出了别苑的正殿。她要洗漱、也要休息,在湖州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呢,她得养精蓄锐,好好的搏一搏太后留下的这些“遗产”,为她的永璐和永琰的将来铺路。
【嬿婉:我的事业心让我不能就这么放过富察傅恒和太后的旧势力,我要搞事了】
【傅恒:这位到底是条狼、还是个哈士奇啊,她怎么懵成这样?】
第75章 先出个连招试试水
距离之前钦天监为贵妃娘娘代太后入灵隐寺上香祈福一事卜算出的吉日还有一个多月,所以贵妃仪驾抵达湖州之后,先于湖州别苑暂居。待皇上亲封内侍督察使大人与现任巡南御史的富察傅恒大人汇合接洽过后,再按日程护卫贵妃一行往杭州去。
贵妃娘娘的亲弟弟佐禄一直在湖州任差事,亲额娘也一直在湖州居住。但炩贵妃娘娘总共只接见了一次,赏了些金银绸缎之后,就让娘家人各自归家仍旧安心办差,发了口谕命令不准因私请见,更不许有任何裙带荫蔽、求官买爵之事,若经发现查实,绝不徇私枉法、姑息养奸,一律从重论处。
湖州的官宦士族们一片哗然,之前那些见着京城贵妃娘娘省亲便蠢蠢欲动的、提前打点的,统统白费了银钱心思,扼腕惋惜的、捶胸顿足的,不一而足。紧接着,不按套路出牌的贵妃娘娘又从别苑的议事堂,经由二品督察使大人处发出谕令,说此次省亲只因得皇上和太后娘娘隆恩浩荡,又身负代行祈福、抚慰灾民之责,不敢以贪享一己之荣华而误了国家正事、辜负皇上和太后娘娘的爱重黎民之心,是以贵妃娘娘以身作则,将南下省亲所携金银及贵重之物折换银两铜钱,于湖州及周边受灾的各城镇,按照各处不同的灾情严重程度分发下去,专用于设置官属的蔬菜肉食、油粮米店,分派物资、严控当地物价;并于官道、省道、乡道及关卡交接处设粥棚面铺,专给流民难民及无家可归者提供每日三餐。以此号召各地民间士族乡绅广开救济之门,大家抱薪拾柴,共渡难关。
此道谕令一发,民情一片欢腾,有哭着喊着拜青天大老爷的、念叨菩萨降世的,甚至还有会逢迎的要给贵妃娘娘塑金身像、设庙宇的,卫嬿婉听着进忠报上来的这些花里胡哨的动静儿撇了撇嘴,有这些精力银钱,还不如多买几斗米呢。
傅恒在她发了谕令之后的几日,倒是日日都来别苑打个招呼、请个安,借口是和督察使商讨几个迫在眉睫的棘手案情。偶尔碰见几回进忠公公正在回禀抚灾进展,傅恒暗暗留心瞧着,坐在上首的炩贵妃娘娘对底下阿谀奉承的行为和吹捧似是有些不屑,听到夸张的地方还偷偷翻白眼儿。他如今倒是真对这位后宫里时下最炙手可热的炩贵妃大大的改观了,他必须收回对她只是心思玲珑却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错误评价,她对官、对民的两项举措都正正巧巧的扎在关窍靶心儿上,一点儿多余的拖泥带水都没有。
这位娘娘趁着自己初来乍到还没人来得及递牌子请见,完全不管什么地方派系盘结、官员豪绅如何勾搭,纷繁复杂的人际关系她偏偏先不去了解细分,只在抵达的第二天上午匆匆把自己娘家人召进别苑见了一面,就干脆了当的赏了银子全都打发了,摆出了绝不徇私的态度以后,竟然直接拿皇帝和太后派遣她南下的借口当了鸡毛令箭,两个连招下去,掐得当地的官员和豪绅士族们根本无从逃脱耍滑,之前花钱托人打点的关系路子打了水漂还不算,还得苦哈哈地拿出自家的存粮银钱来赈灾——他们不是想求觐见、表衷心吗?贵妃娘娘自己以身作则,就是为号召大家一起出钱赈灾,也就是不藏不掖、直白了当的告诉他们:想从本宫这里买好儿?掏钱!拿实际的赈灾业绩来递牌子问安,本宫就乐意见。
她四两拨千斤的把以湖州为中心的一片地域先拨活了,傅恒手底下僵持的一些差事倒也随之解冻了一点儿,他收到密报跑了趟苏州,再回来湖州已是半月之后了。
等傅恒在湖州别苑的花园里再次见到这位炩贵妃娘娘的时候,她正扶着皇帝亲封的督察使的胳膊在树荫里漫步。南方已经入了夏,她今日穿着一身浅绿色的竹叶绣宽绲边绸旗装,绲边上淡黄的苏绣牡丹透出隐隐的碧色,与整身色调协和清凉的,仿佛人穿了一汪绿水浮花在身上,荷叶似的领沿衬得她秀颈颀长,领巾子用的丝料薄如蝉翼,随着微风飘飘摇摇的仿若仙衣云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