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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钗 Hell 1098 字 1个月前

身体的疲累还只是一方面,主要是最近心绪几番动荡伤得厉害。她从怀胎起就被连绵不断的纷扰一直搅得不得休息,后忧思难产,前些日子因着永璜的事又耗费了一番心力,是以她最近累的只想睡觉,连皇帝来看了她几次都颇为忧心的让她近日多休息,叫了太医来诊脉调养,又赏了好些补品。

皇后见她整日里蔫蔫的,又听说了皇帝的嘱咐,也免了她两个月晨昏定省的请安,只说让她安心调养好身子,以后方能为皇家继续延绵子嗣。卫嬿婉叩谢过了皇后,回了自己的永寿宫,吩咐若无事近些日子便早早把宫门落锁,她要睡个痛快。

进忠也没来烦她,他似乎最近在皇帝面前很是得脸,忙着好几个重要的差事,只偷偷从春婵那里递了几次银钱孝敬进来,还顺带了些民间的小玩意儿,说是给炩主儿解闷儿。

就这么过了一个多月,永寿宫里已经长起来的迎春柳被深秋的霜一打,果子都簌簌的落了一地,卫嬿婉终于觉得身上的乏缓过劲儿来了。只是被秋风一吹,睡懒了的身子还是有些沉,她一入夜就拥着厚厚的被子沉沉入睡,倒是颇有几分不问世事、不知春秋的偷闲之意。

一日她宫门又是早早落了锁,皇帝不来,她乐得给身边伺候的奴才们放假,晚上也不要春婵澜翠守夜伺候,撵了她们去各自房里安睡。澜翠欢欢喜喜的谢了恩,春婵却是有些不放心,说主儿这怎么能一个伺候茶水起夜的人都没有,被她戳着脸颊笑道:“我以前做宫女的时候,不也没人伺候起夜?就不喝水更衣了?”说完推着还要念叨的春婵出去,说好姐姐,去睡吧,有事儿我自然扯着嗓子喊你。春婵被她闹得没法儿,被澜翠拉了一并出去了。

所以当她夜里朦朦胧胧醒来,恍惚瞧见床头靠着一个身影,以为是春婵还是不放心偷偷来守她的床,干脆伸了一只手去拉她,嘴里迷迷糊糊的说:“春婵,地上凉,上来睡吧。”结果入手一阵冰凉的寒意,激的她睡蒙了的脑子清醒了不少,掀开床帷眯眼一瞧,却是进忠。

他浑身湿潮潮的,似是被夜里的霜覆盖了厚厚一层冻透了,又在她这暖烘烘的屋子里化了一半,身子却还冷的微微打着抖,脸色惨白,神情也极为不好,卫嬿婉说不出是什么不好,但是她极少见到这种神情出现在进忠脸上,不,应该是从来没有。他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卫嬿婉清醒过来,见他只僵着一张脸、转动着眼珠子去看她拉着他的那只手,身体却是一动不动。她皱了皱眉头,略顿了顿,还是张口说道:“外头那层脱了藏好,上来。”说完也不再看他,放下撩起的床帷自己往里头挪了挪,给他让出块地方。

外头过了许久才传来窸窸窣窣脱衣服的声音,她听着进忠似乎是把衣裳塞进了她床下,然后一只手伸进来,把床帷撩起了道缝儿,只着了白色里衣的进忠一溜身钻了进来,又回手掖好了帷幔,没让一丝夜里的寒风灌进来。

卫嬿婉见他进来也不多话,直接掀了自己的厚被子把他闷头裹了进去,然后一扭身,搂着进忠冰凉的脑袋翻了个身,进忠顺着她的动作滚到床里头,胳膊搂上她的腰、脸贴着她的胸口不动了。

他没出声儿,卫嬿婉也不急着催,最近没听说有什么大事发生,看进忠这样子也不像是出了事儿急着来给她报信的,干脆不再多想,她本来就是睡到一半困意迷蒙,如今心绪一松,又打了个哈欠。

等到怀里的冰疙瘩终于暖和过来,暖烘烘的仿佛抱了个大手炉,卫嬿婉的睡意就更浓了。她揪了揪怀里抱着的脑袋上的一只耳朵,再不说她就要把他扔出去了,她都快睡着了。

“皇上今日让奴才料理了毓敏姑姑。”怀里那个终于闷闷的开了口,因为一直被厚被子蒙着头,所以声音嗡嗡的不大清楚,顿了顿,进忠似乎才想到嬿婉不知道毓敏是谁,补充了一句,“毓敏姑姑是原先李太妃的陪嫁,和毓湖原是一起伺候皇上生母的,后来年纪大了放出去,一直在为已逝的李太妃守灵。”

卫嬿婉想了想进忠刚才的样子,问:“为什么派你去?”

“皇上如今用奴才用的多,许多背地里的差事多吩咐奴才去办。”怀里的声音又顿了顿,用更轻的声音继续道:“以前奴才刚到御前的时候,去同毓敏姑姑学过认字。之前一同陪您去过大阿哥府之后,毓湖姑姑偶然问起过奴才是不是以前同毓敏学过字、读过书,奴才才知道原来当初自个儿瞎碰上的是李太妃的人。”

卫嬿婉没想到他和毓湖还有这么一层牵连,心绪又有些奇异的想,原来进忠也不是一开始什么都会,都进到御前了才去学的认字读书,这个有些新奇的认知让卫嬿婉有些拿不准该怎么安慰现在的进忠。他也有单纯幼稚的时候,瞎摸瞎撞的求着老嬷嬷认字,又自己摸爬滚打的长成了现如今这么一副阴沉狠辣的性子。如今因着皇命难违,亲手料理了自己的恩师。

她有些想叹气,但又觉得谁不是如此?连万人之上的帝王都有不得不为的难处,他们这些命如草芥的凡夫俗子又怎么可能逃得脱想来想去也只能又揉了揉握在手里的那只耳朵,没立时把他赶出去,由着他抱着自己的腰,再在她暖和的寝被里多待一会儿。

只不过可能实在是秋乏太困倦,怀里又抱了个自动发热的暖炉,是以卫嬿婉本来想再待会儿就把人拎出去的,结果迷迷糊糊的竟睡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