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害怕再听见朔方原上凄惶的《折柳》。
可是身体里的那根弦不放过他,那根弦仍然在绷紧,发疯一般的绷紧。
张骞开始觉得眩晕,眼前发黑,所见所闻无不颠倒扭曲。
就在这样混乱的感知中,他听见有人叫他的名字。
不,那不是他的名字,那是很多很多年前,也是在宣室殿上,陛下也这样叫他。
“张卿。”
是张卿,不是博望候。
如同大梦方醒,张骞抬起头。
隔着漫长的岁月,那个年轻的郎官在这具病疴缠身的皮囊下抬起头。
于是时光回溯十年,依稀又是建元年间,青骢马,紫丝缰,年纪轻轻,未央宫中传我听钟。
身体里那根绷紧的弦放松了,也可能是崩断了。
总之,张骞忽然变得松缓起来,就像是方才射出了箭矢的弓弦那样松缓。
他深深的,深深的俯拜而下。
“蒙陛下信重,深恩难报,唯全力以赴。”
说这些话时,他恍惚间又听见编钟的响动。
帝国的心脏再度为他而跳动,黄钟大吕,轰然巨震。
——
东方朔探头探脑。
他今日觐见未央,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只是想来看看宫城的模样。
自从有水泥在手,他就再也不会被拦在未央宫外了。
曾经只能在金门苦等一次宣召,如今回想起来,那时候的日子就像是一场幻梦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