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是因为我没经过老师同意,擅自和榆君他们商量这事了,惹了您生气吗?”“真的不是,我没在生气了——苏枋同学不用在意那件事。”
嘴上虽然否认了,我心里却在感慨,苏枋是真的很聪明,人又沉稳,就算看透了症结,不到必要的时候,他绝对不会轻易捅破那层窗户纸。
“可是老师之前就是因为这件事才疏远我的吧。”苏枋一针见血地指出。
而今终归捅破了,那也很正常——少年人就要有少年人的观点和脾气才行,不然什麽事都憋在心里,不利于健康成长,容易未老先衰。
“那个呢……”我放缓了车速,搭着方向盘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敲着,“怎麽说,毕竟是犯了错,所以要受罚。”
“所以老师不见我,是在惩罚我。”他的语调开始往下沉。
“不,不是,苏枋同学,你没有做错任何事,而且我已经为这件事道过歉了呀——不见苏枋同学,不是惩罚你,是惩罚我自己。”
我一生至今短短二十多年,保守的秘密却超过了普通人一辈子的所见所闻,缄口不言是我的职业素养,模糊重点是我的行为模式——我从不和人交心,因而从未感到说出实话是这麽轻松畅快的事,而非徒增危险。
“犯错的不是苏枋同学,而是我。我不应该松口告诉苏枋同学k3的事——当然,我再强调一遍,其实这件事也不是那麽重要;我纯粹是害怕沉浸在那样安逸又宽松的氛围里,以至于继续犯下更严重的错误,所以才不见苏枋同学。”我一边看路,一边斟酌了片刻,才缓缓说出我的真实想法,“和苏枋同学一起度过的时光,是很珍贵的,对我而言,同样重要——这一点,我之前就告诉过你了啊。”
“和我在一起对老师来说,是个错误吗?”
“面对太喜欢的存在,人类多半会玩物丧志的吧。”
“老师对我的喜欢是对物品或者宠物那样的喜欢吗?”
“不是,打个比方而已。”
“那是什麽样的喜欢?”苏枋脸上仍然挂着笑,他用一种看似漫不经心,实则非常倔强的口吻追问。
这提问已经越界太多了,但我只是回以我从他和老先生那里得到过的宽容。
我莞尔:“是老先生对苏枋同学的那种喜欢。”
苏枋终于露出了有点崩溃的神情,就好像他一次次用言语沖击我的壁垒,不管是直攻、设下陷阱还是曲线救国都试过了,可那壁垒依然纹丝不动、坚不可摧。
我知道我终究还是让他难过了。
开近公路中段,我确认前后无人,就慢慢靠边,拉起手剎打了双跳。
“我当初拜托老先生介绍帮手的时候,老先生也拜托过我,请我多关照你,好好看看你——我总在思考,‘好好看看’苏枋同学究竟是什麽意思呢?于是我一直在观察苏枋同学。
“后来我渐渐理解了,老先生把苏枋同学推荐给我,多半是希望我代他看看苏枋同学如今有没有好好在成长呢。”
苏枋的师父始终很担心自己最疼爱的小徒弟。他说苏枋是个剔透的小孩,未来可以被雕琢得很好——可是苏枋这个早熟的孩子,看上去冷静、周全、有城府,很会把握分寸也极其擅长打太极,然而在某些时候,他比谁都感情用事。
可能正因如此,老先生才不放心——他说自己宁可让他上刀山,也不敢轻易送他入尘世。
对此,我持不同的观点。
本事和功夫都可以后天教授、勤加磨炼,人心这种东西却只能去人世里接受阳光水露、风吹雨打,然后自己慢慢地长出来。
少年的心不是刀山火海里淬炼出来的,是由每日睁眼时的阳光、和朋友勾肩搭背傻傻发笑的记忆、放学的路上逗猫遛狗这些琐碎无度的小事,辅以日複一日的时间,一点一滴浇灌起来的啊。
所以我想,老先生多虑了。苏枋早已身在人世中,且长得很好了。
“我知道苏枋同学希望自己成为可靠强大的人,你对长大成人的渴望证明你已走得比同代人远,未来也许会走得更远——大抵,这也是老先生心生忧虑的原因。他了解你,知道你想成长得更快,你想守护身边的人,可凡是成熟得太快的,最容易夭折,就像花期未到就过早催开的植株,就算盛开了,过不了多久也会枯萎。
“不过不用担心,我看得出来,苏枋同学你是很会爱人的那种人。你天资很高,悟性又好,内心蕴藏炽热,理应遍历人世,去认识很多人,和他们建立各种各样的联系。你付出的感情和努力,最终都会反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