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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枋走近一步,音色还是透亮轻盈的,他一字一顿地反问:“拉近距离?”

我压根不接他这一手,后退一步,回以微笑:“走吧,还有时间,带苏枋同学四处参观一下。”

你小子想吓唬我?再多长几岁吧。

苏枋是第一次来池袋——按他说的,可能也是他第一次离开一直生活的城镇;不过我不觉得这话有几分可信,苏枋这人一看就喜欢把真话假话掺着说。

我带苏枋去丸井百货给樱和榆井买伴手礼。他选了三个同系列不同款的熊猫手机挂链,我忍不住问:“榆井同学就算了,樱同学愿意用这种可爱的挂件吗?”“樱君嘛,威逼利诱双管齐下就好了。”——得到苏枋如此爽朗的回答;在猫头鹰和奥特曼的雕塑下面拍照——救命啊,这个人和猫头鹰合影也背着两只手,一般来说青春高中生不该蹦起来比“耶”吗?照片还是用我的手机拍的,拍完发给他——我搞不懂为什麽这麽麻烦,苏枋说换完私服出门忘记拿手机了。后来他说,那天晚上回去后,他把照片发进了他和榆井、樱的聊天室,榆井弹了一连串贴图表情,溢美之词无数,兴奋之情无以言表,直嚷嚷下次也要来;樱单扣一个问号——也不知道他用了什麽手段,下次见到他们的时候,三人都挂上了同系列的熊猫挂链。

抵达西口公园时,夜幕初垂,正是街头青年大肆活动的时间段。露天舞台上有乐队和舞者表演,广场上还有身材热辣的女人在滚火圈。苏枋看了几眼,似乎不大感兴趣,反而遥遥一指,问我广场喷泉另一端的建筑是什麽地方。我说那是大名鼎鼎的东京艺术剧场,歌剧、舞剧、戏剧场次很多,随时去都能看到不错的剧目;还有各种类型的音乐会,许多世界级的演奏家若是来日本巡演,东京站多半选择设在艺术剧场。

“观月小姐很熟啊,经常去吗?”苏枋问我。“嗯,因为工作的关系还有一些认识的人的邀请,我会参加一些慈善演奏会和每年固定的新年音乐会。”“欸——”苏枋从鼻子里抛出轻飘飘的长音,纵使轻慢也显得温柔可亲,“观月小姐演奏什麽乐器呢?”

我来了兴致:“你猜猜看?”苏枋思路很清楚,他的目光明显在向下滑落。我立刻把手背到身后:“不许看茧啊!”苏枋了然一笑:“手上茧很明显的话,就不太像是管乐类的吹奏乐器了——弦乐器之类的,或者……钢琴?我猜一个大提琴。”

哪有猜这麽準的。我翻翻眼睛:“你在网上查过了吧,耍我吗。”苏枋半真半假地说:“哪有。”——感觉这家伙在报池袋烂梗的一箭之仇。

对外介绍职业时,我是在百花王学园任教的音乐教师,不过要论在社会上活动的身份,我是大提琴演奏家和钢琴手,大言不惭地讲,在东京交响乐的圈子里倒也算得上小有名气。“弦类的乐器我大多都能拉,东京很多乐团和乐队弦乐编制缺人的时候都会叫我去补位,就连管乐为主的交响乐团也会时不时叫我去拉低音提琴——至于钢琴,反正出生在我们家的孩子都必须会弹——我前阵子刚给小提琴女神当过钢琴伴奏哦!”

苏枋终于发出了一声听上去还算真心的赞叹:“真厉害。”“家族天赋。”我得意地昂了昂下巴。

“不是说天赋的事。”苏枋平静地否认。“欸?”“观月小姐的意思是,您其实没有固定隶属的乐团,对吧?”“嗯,我本职工作是教师来着。”“我想,大型乐团要磨合是很不容易的事,临时请人一定更辛苦了;而您却能随时填补空缺,受人之托四处救场,根据乐团的需要演奏不同的乐器,那想必要花费相当的时间和精力——观月小姐不像是不擅长拒绝他人请托的类型,所以您是自己愿意这麽做的,这真的很厉害。”

苏枋的夸奖有些过于诚恳乃至于推心置腹了,弄得我有些不习惯:“还好啦……对我来说不难,别人来邀请,我就顺手帮个忙而已。”苏枋望着我,蓦地笑了,眉眼间都软了下来:“观月小姐是个温柔的人啊。”

这话好意太盛,我实在不想接,于是岔开了话题:“我去参加音乐会,主办方或者乐团会分给我赠票,位置都很好,苏枋同学有兴趣吗?”苏枋点了点头,分不清是客气捧场还是真心想看。

“那有机会的话,就邀请榆井同学和樱同学一起来看吧——啊,不过对于高中生来说可能会有点无聊就是了,觉得没意思的话,也别勉强。”

话音落下,不知怎麽的,总觉得周围的空气又有些冷下去了。苏枋看着我,大约是天色彻底黑了下来,他眼里的情绪又不分明了,我只听见他轻声答应,没有任何不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