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中则的表情立即变得微妙了。
她口唇翳动,始终喊不出这个称呼,季卷却总算回神,哈哈一笑,假装自己刚才什麽都没说。她这个玩笑,使自己身上萦绕的那点剑之孤寂消散殆尽,複归平时那副说说笑笑的亲和模样,转移话题道:“这批夹在其间的武林人实力不济得很。可认出其中有来自你们那边的人?”
“有是有,”宁中则道,“只是论及武功,一概是些江湖二流,要说我们的生死大敌,或另一些早有耳闻的顶尖高手,却根本不见蹤影。我怀疑……”
季卷点一点头,显然与她想到了一处:“最好的打算,就是女真那边也没遇到几个真正的高手。不过,要是抛开盲目乐观的情绪视之,那就是完颜阿骨打手上的绝世高手并未被安排到锦州一线。那些人被派去了哪里?留在上京拱卫他?派去偷袭燕京?”
她思索着,不由奇怪:“不该如此。以他的谋略,怎麽会不把这里当做决战地,将手上好牌压至前线?除非……他与中原高手并不同心。是他不信任?还是其实他并不能完全掌控,实际掌控者另有其人?”
她正仔细分析完颜阿骨打可能的安排,见胡斐神色怅然,一副忧虑状,便又温和微笑起来,拍一拍他肩膀,安慰道:“胡大哥。我已说啦!至今看来,落到金人那边的没一个好东西。苗大侠纵使当真要来,大概率也会落在我身边,你不必这般提心吊胆。”
她脸上笑着,眼神却锐利,反複推敲细思:这支万人女真骑兵,不说是举国之力,至少也占了金国军队大半。如果完颜阿骨打已把绝大多数骑兵压在此地,那麽能分出的兵力,就绝不会太多。
她仔细想着,仰望天际浓云,似要下起今年第一场早雪。辽人高呼她姓名的声息未歇,此番大胜,纵使天降暴雪,也不能阻挡她们进击辽阳府的脚步。正一切尽在掌握,合该志得意满,她脑中忽闪过一个不相关的小念头。
她想:北方秋冬苦寒,苏梦枕的身体如何了?
燕京城。
白金龙伴着位面如冠玉,一脸正气的中年书生,漫步街中。连云寨大多力量都随军前往锦州,留有小部分驻守燕京,戚少商知道他与季卷相处不快,特意将他自前线召回,好心让他留守此处。这在他看来,却亦有些信不过他、让他远远待在后方,不至于捣乱的意思,未免沉郁。好在与他同行的中年书生相当会做人,与他说说笑笑,将白金龙那点不快轻松抹去了。
燕京以往本就是辽宋互市重地,被季卷收下后,更是鼓励商业发展,一时无论西夏、西辽、女真各处货物,尽聚于此,操各地口音的商贾往来不息,纵使明知此间主人正北上与女真交战,也未减少他们贸易的热情。
唯独使今天街上人流减少的是阴沉天色,眼见不是要下寒雨就是鹅毛大雪,白金龙也无意受寒,与中年书生走入间客栈,在一楼大堂要了两壶酒、一碟花生,坐在一帮女真马商隔壁,慢慢嚼着,不多时,果见雪花渐落。
白金龙望着雪落门槛,不知牵动哪一处愁怀,喃喃道:“北境好大的雪。”
书生剑客细声道:“的确未见过这麽大的雪。”
他俩这样心不在焉地閑聊,同时耳力一动,从大堂熙攘避雪的女真马商里,捕捉到另一个病恹恹的,裹着厚实毛裘的贵公子,亦不经意地低叹:“是一场暴雪。”
三人齐齐擡首,对视一眼,眼中精光微绽,相视莞尔。
第97章 惊梦无梦
白金龙与中年书生收回投向病公子的眼光,彼此瞧瞧,从对方眼中读出几分肃然:这病人看着病入膏肓,没几天好活,周身气息内敛,却是成色十足的内家高手。
在此之外,白金龙更是想起些江湖传闻,肃容便往轻狎转变,低声对书生笑道:“我已说过此地城主四处惹事的本事,另有件风流趣闻,还没来得及细说。”
中年书生轻抚腰间剑,问道:“哦?”
白金龙心中微微发紧,面上却越发不屑,嗤声道:“你初来乍到,或许不知京城两大江湖势力之一,金风细雨楼的名号。此地城主与金风细雨楼楼主情孽纠缠,在江湖上洋相百出,终归靠战功加身,反令这位楼主迫不及待,退了前一桩婚事,要将她牢牢抓在手心。”
中年书生瞧一眼那名病公子,心有所悟,笑问:“如白兄这样说,这楼主趋炎附势,却不必放在眼里?”
“你错了。”白金龙轻浮一收,冷声道:“这楼主为权势放得下身段,才是真枭雄!我向你说这段故事,意思是对这种枭雄,寻到机会,必要一击毙命,绝不可给他留下翻身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