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群雄哄笑应:“有何不可?”
“好!”季卷亦是长笑,手中剑泛起清辉,目视完颜宗雄,肃声道:“那便坚持得再久一点,等我取了那完颜宗雄首级,一道回锦州庆功!”
第96章 季大王
宁中则听出她去意已决,立即道:“我随你一道。”
季卷轻笑摇头。她并非自大,更不是刻意要做独狼,单纯因方才军中磨剑,竟对剑之一道有些隐隐了悟。
她知道自己向来欠缺了杀气,出剑时,少有撕穿天地的决意。面对敌人,她总要想一想,斟酌一下,此人究竟该不该死?是否虽行恶事,不至于取死,仍可教化?想得多,剑便沉滞,要真正无拘无束出剑,需撕穿层层道德设限。但军中厮杀与江湖争斗不同。江湖中事总有另辟蹊径的解,而两国争端,金国有扩张的生存需求,她不愿令平民陷于战火,唯有一方摧毁另一方,人命只是其中最微不足道一环,仅论生死,不论正误。
难得出剑时不必有任何分神,仅以剑言,仅仅出剑。此时剑越磨越利,正要如天瀑直泻,她却生生在源头处堵住水流,剑势积累堆叠,恐怕下一剑会达到自己无法控制的境界。
因此,反而孤身才更有利。
此时两千拦截金兵已近到眼前,她无暇细说,只坚定道:“信我!”旋即揉身扑上,抢了匹骏马,伏于马背,催促骏马调头往金人军阵中沖去。拦截金兵见她要脱走,弯弓向她后心射箭,却被随后的武林群豪拦住,只百余人直扑阵中,竟显出旗鼓相当的声势。
金人主军见季卷一人一剑一马,竟往阵中毫无顾忌地沖来,亦是震撼,箭阵成雨,连续往她沖来。金人军中亦不乏武艺高强者,一箭沖往季卷前心,季卷以剑鞘拨开,手臂被其上劲力震得发麻,却全无惧色,眼见得已沖至近前,立即顺马背滑下,钻至金人马腹之下,自马蹄间穿堂滚爬,动作狼狈,却速度极快地接近阵中完颜宗雄的马匹。
她这下隐匿于马蹄,唯余一匹孤零零骏马霎时被箭阵射成筛子。城墙之上,霍青桐目视不清,见马嘶染血,浑身霎时冰凉,几乎要忘了该怎样指挥,心中只余一个念头:是我让她去的!
等到金人阵中发生些许骚乱,她一颗停滞心髒才複又搏动,同时见金人围阵越紧,已不给入侵者任何落足余地,登时感觉头晕目眩,手上已下意识摆出祈祷姿势。
她正坐立难安,极目于暗沉天色间辨别远处情势,只看得清金人已团团包围住米粒般的小人,一颗心已要跳出喉咙,却见层层人头正中有剑光一点。
剑光一点,闪烁如荧火。
并不强烈的光亮,瞬息黯淡,令霍青桐几乎以为是错觉。
可就这一点剑光点燃,旋即盛芒乍放,宝剑青锋自围困中射出,疾逾飞电,回旋应规,霎时穿透周身金兵咽喉,血绽如盛世牡丹,季卷掣剑自牡丹中奋飞,挟剑影血花人惊呼跃至半空,声势之盛,剑光之烈,竟瞬息穿透卷墨浓云,刺下一缕天光,沐浴于她周身。而她在其中竟如佛陀怒目,身形倒转,剑尖锋芒溶于灿灿天光,耿耿剑虹直落完颜宗雄人头!
获罪于天,无所祷也。
何人能挡?何人敢挡?
季卷立在马上,浑身被这一剑抽干,胸口剧烈起伏,周围却似陷于深海般凝滞,无人敢尝试撄其锋芒。天缝只一泻便又合拢,霭霭翻卷于她头顶,季卷一抹溅在脸上的血,提着完颜宗雄首级,拢在昏暝暗色里,冷冷目视向身边金兵,目光所及之处,只撞入一片惊惧万分,接连闪躲。
她笑。向来天真可亲的笑脸放在惊豔一剑之后也诡谲如索命罗剎。她白皙脸上顶着血雨,森然露齿一笑,就这一笑已彻底击溃金人心防,使他们调转马蹄,仓惶疾呼道:“退兵!退兵!——快退!”
战场之中,一处溃败,气势极易传染全军,尤其将领在衆目睽睽之下被敌军枭首,更是对士气的摧毁性打击。乱蹄震地,马蹄上溃兵面色如土,观两方形势,俨然是季卷一方大胜。
那些辽人军队并未看清始末,但季卷那刺穿天幕的一剑却是无论如何,不可视而不见。此时见对阵的金兵也神色仓惶,追随主军逃窜,胸中险死还生的一口气吐出,正不知如何宣洩,便听萧干已提前反应过来,运气高呼:“季卷!季大王!”
辽军不及多思,已跟着萧干鼓噪奋声,七嘴八舌高呼:“季卷!季大王!”等多喊了几声,便又找到节奏,数万军队,齐齐高呼:“季大王!季大王!”
其时辽国除却皇帝,本就以各方大王为尊。季卷虽有执掌燕京的实权,毕竟是宋人,在辽人心里,始终不算正统。如今这声大王喊出,声音震天,令奔逃中的金兵都不住回头张望,论及声势,已极少有首领能够超越,季卷脱力半倚在马上,正细细品味剑中真意,听了这连绵的“季大王”,下意识就对追到近前的宁中则道:“不要叫我大王,要叫我女王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