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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间,黄楼设宴。

今日攻破迷天七圣,对金风细雨楼而言,自然是一场值得大加庆贺的盛事。迷天七圣中最终有六成帮衆愿意并入堂中,三成被六分半堂带走,还有一成坚持要保留迷天七圣的名号,苏梦枕放了他们一手。

新旧楼人此时齐聚黄楼,登时要将一栋楼宇填满,喝几杯酒后,白日尚刀剑相对的江湖人已搂到了一起,笑闹之声震天。苏梦枕不喜热闹,按捺着接连喝罢心腹敬他的三壶酒,饮罢先行离席,留楼中兄弟继续庆贺,自己转往山脚天泉池水边避一避清净。

他往山下走,越走越安静,为大捷而起伏的心绪也越发凝定,仰头望一望如勾朔月,思索起明日安排。自燕京急派的信使明日抵京,他要立即与诸葛神侯入宫拜谒,不仅淡化季卷自行其是,更要说动赵佶决心,继续增援派兵。如此,非得有朝堂助力,民间籍籍人言,也要抄起声势不可。他一路沉思,快行至湖边,才见被他挽留于楼中做客的丁典二人已提前在湖心赏景。

丁典与淩霜华两人正撑着小船,泛舟湖心。他们人至中年,感情依旧牢固,此时停了船桨,任小船随意飘蕩,压碎水中明月,彼此依偎着,一边絮语,一边将手中野花挽结成环。

苏梦枕瞧着,本已想转身离去,却没忍住胸中一连串呛咳,等低头咳完,丁典已捞起船桨划到岸边,对着他笑道:“苏楼主不去与楼中同乐,居然自己离席独处,是喜欢清寂不成?”

苏梦枕见他话未说完,便静立相待,听丁典果然笑问:“刚好有个问题想请教苏楼主。你与六分半堂雷小姐的婚约究竟何时才能解除?”

苏梦枕挑起一根眉毛。他审视地凝了丁典一眼,因着心情好,难得坦诚答:“明日约了雷损会面,其中要谈的一项便是退婚。”

丁典赞许点点头,道:“等解除了婚约,就可以提亲了。季弟眼下不在京城,我是他结义大哥,你又无亲长,草贴交换由你我三人代办也可。不过季卷这孩子自小主意正,后续六礼如何,你还得与她商办。”

苏梦枕速来寒傲的脸上浮现出抹荒诞神色。他半侧过脸,语气漂浮地问:“什麽?”

丁典一怔,从苏梦枕神情上发现事情并不如他们所想那般,后续的话便引而不发,果然听苏梦枕以一种戳破鹏游蝶梦的决然语气道:“我不会提亲。”

丁典皱眉。他本是急脾气,因了这些年与淩霜华双宿双栖,加之年岁渐长,才比以前要宽和不少,否则在听说自家侄女苦恋个有婚约之人时早就上京去寻那小子晦气了,不至于还能先入京打听男方为人,再决定如何相待。原也是听了苏梦枕当衆断然否决要娶雷家小姐,才略觉舒坦,此时却又听他否决要提亲,眉头立即竖起,喝问道:“你说什麽?”

苏梦枕噙了抹冷笑,斩钉截铁道:“我不会提亲。”

第84章 退婚

丁典此时拧紧的就已不止是眉头了。淩霜华却拍了拍他捏紧的拳头,从他身后绕出来,柔和笑道:“我瞧出来了,典哥,你先别恼。——是不是卷儿还未答允你?”

她鬓角已染风霜,脸上纵横的伤疤虽被仔细护理过,还是留有浅浅痕迹,满是副受过人生磋磨的智者模样。苏梦枕瞧她一眼,眼中寒火也压下三分,没有承认,却也未出言反驳。

反是丁典摇头。他对着淩霜华时就换了副轻柔声音,委婉道:“恐怕不大可能。我和季卷同修神照经,所以早一打眼就看出来了:季卷为治这家伙的内伤花了大功夫。即使以我的内力修为,要将他体内暗疾梳理到此番地步都得耗干心力,她打小就不专于习武,如今内功能有多少造诣?这般费心费力,不像是对普通朋友的做派。”

苏梦枕的身体晃了晃。

淩霜华瞧瞧他,又瞧瞧丁典,反而更加笃定,露出副长辈宽容神情,笑道:“典哥,你看着卷儿长大,对她还不够了解?卷儿有时候想法大胆到能吓煞人,在另一些事上,却也死倔,绝不为旁人退让。苏公子一朝有婚约在身,她纵是再怎样心许,也绝不可能开口答允的。苏公子不如等婚约了结,再向卷儿问一问呢?”

她笑着,看向身带酒气的青年,却竟撞入一双灼烈燃起暗火的瞳孔中,不免吓了一跳,往丁典怀中退了半步。等再擡眼,那点暗火转瞬隐去,孤傲青年周身似环萦起希望,由希望点起暖意,因暖意更添人气。他走到湖边时那倦怠独立的模样减退,片刻对她二人拱手一拜,不发一语,折身往黄楼,亦即人间烟火气里返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