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她心里当真是这麽想的?
季卷不敢多想了。她连要怎样顺口敷衍顾惜朝都忘了,只好一味地咬唇微笑,幸而戚少商已发现了他们之间的僵硬气氛,极其自然地接过话,与顾惜朝谈起该怎样对待俘虏的事宜,令她得以松一口气。
他们似乎争执了几句,戚少商希望将俘虏放归,而顾惜朝认为不该纵虎归山,最终顾惜朝被戚少商的大义说服,认同放归之举可收服人心。两人相视一笑,因争端解决,更觉彼此亲近,正巧已到日暮,戚少商下马,盛情邀请顾惜朝与他同帐,两人可以畅饮达旦,抵足而眠。
扶着顾惜朝肩膀进帐前,戚少商向一路跟在身后的季卷笑了下。季卷也笑了笑,只觉此人果然心细如发,行事也足称体贴。
等这二人进帐,旁边安排营帐的小统领便上前一步,对季卷道:“季姑娘,大寨主说了,给你单独安排营帐,你看看在这里扎营如何?”
“大哥你的安排,我定然放心的。”季卷笑盈盈道,见他被捧得相当高兴,又借机问:“大哥,我见扎营处旁边就是村子,戚少商怎麽不去村子里借宿,非要在旁边这麽远扎寨呀?”
小头领乐于和憨甜美人多说两句,毫不提防,乐呵呵地答:“这是大寨主怜惜平民,约束寨中兄弟不要去打扰吶。沧州一带,匪患甚重,季姑娘猜为何百姓唯独不害怕我们连云寨的旗子?就是因为大寨主每次出门,都要求不可以打扰百姓,扎营要在农田、水源、村庄五里外,这样,就能不影响他们生活。遇上村子里出了什麽事,大寨主也会帮扶一二,不瞒姑娘,刚刚路过村子的时候,大寨主还特意叫我们给村民留了点余钱吶。”
季卷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等日头将落,寨中生火做饭,没人注意到她时,便运起轻功,倏忽落到旁边村子里,见村中农人果然不躲,还有半大小孩噔噔噔跑过来,口齿不清道:“是连云寨,连云寨的女侠!带我走,我也要上寨子,我要当第十寨主!”
在小姑娘被大怒的妇人追着跑出二里路前,季卷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偷偷向她手里塞了把小木剑。
她最早看上连云寨,只是因为地理上毗邻辽国的优势,等实际来考察过后,对连云寨本身,却是高看了一眼又一眼。不仅在战时阵法严明,进退有度,对此间百姓,竟也能严格束下,不致掳掠。她可也是见过大宋府间军的军纪!若把他们比做蝗虫,都不知算不算侮辱了蝗虫。
只是连云寨毕竟只是凭义气啸聚,虽有善心,却无明确纲领……季卷思考着,见村外农田荒芜,心中微叹,向村人问:“今年开春这麽久,怎麽我看地里还是荒的?”
村民对她没有防备,闻言苦笑:“怎麽可能荒着地?辽人一个月里总要来,每次来时,我们只能往旁边山里钻。等他们来了,官爷又要再来,说是征讨辽人,路上吃喝,跑马农田,还是落在我们身上。”
季卷道:“所以,不是你们不种,而是种了以后,被他们来回踏过,又荒了下去。”
她神情淡淡,连招牌的微笑都摆不出来。她摆不出来,反倒是村民笑,笑着畅想:“好在山里河里,还有足够刨食的东西留下。现在更好些了,有戚大寨主留的一点银子,我们还能再去买些新种,什麽时候安宁点了,就重新再种。”
生活的盼头,便是不断与天灾人祸斗争中,依然要往可能的好日子擡头望。
好日子在哪呢?
熟知历史的季卷叹一口气。她没去想太远的事,对好奇围上来的村民说:“你们把钱留一留。毁诺城有很多商队在往四处散,他们带了两三月一熟的早熟豆种、稻种,也有育苗的专家随商队过来。他们卖的可能是你们并没见过的品种,但再糟糕也不会比现在更差了,是不是?”
村民一愣,正不知该如何应答间,却听季卷身后另外响起个豪迈声音,大笑道:“诸位乡亲放心,那商队里连云寨也有份额。我戚少商不会骗你们,等商队来了,你们尽管放心买就是了,出了什麽问题,连云寨都会给你们补偿。”
季卷讶然回头,见戚少商龙行虎步落到她身后,两三句话给村人服下定心丸,才转向她,疑惑笑道:“我头一次知道毁诺城还会往外派商队。大娘何时有这样的志向了?”
季卷道:“你与息姐姐这麽多年没见,难道还知道她现在变成什麽样了?”
戚少商被她一噎,也不以为意,只是苦笑着叹:“再久一些,我快要连她的样貌都忘记了。”他又问:“你说的商队,主导者是青田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