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私藏了这些东西?是蔡京?——如果是蔡京,他最好不要轻举妄动,以免触了人霉头。但如果雷损并没有把这东西送给蔡京……
他跪坐到梁师成面前时,已将此事弄得清楚明白,决意借他这位恩府先生、亦是因一笔好书法得官家恩宠的宦官的势头,为自己直上青云送一把力。
他说:“雷损并未得到此两物的图纸,仅是获得了几个造物,又因最近蔡相拒见,全部送到了傅宗书那儿。”
“恩府先生应当耳闻,傅宗书在江湖中,也豢养了一大批打手,见到此两物,又听说霹雳堂旧事,认为此物在武林争斗中大有裨益,因而广寻天下工匠,尝试仿制一二。”
“因此,此物如今还未被官家知晓吶。”
王黼顿口,眼见梁师成脸上风云变幻,有抑制不住的野心翻涌,于是微笑。梁师成拈起两张图纸,眯着眼,借夜明珠仔细研究,声音挡在纸张后面幽幽地传到王黼耳中:“将明。你在中书侍郎位已满几载了?”
“你看傅宗书那少宰之位,待得可好?”
王黼狂喜拜首。
梁师成自一介书艺局小宦官步至今天高位,自然对赵佶的脾气摸得足够透彻。他并未一得图纸便立即上供,而是仔细斟酌,挑了季冷又来献太湖石,一石之巨,拆水门、桥梁才得以过,官家见奇石,便更飘飘然觉自己受清华帝君所钟,来日必要举霞飞升的时候,上前一步,恭敬献出此图。
赵佶接过图纸,第一句是:“这画技落于匠气,并非上乘。”第二眼才见到梁师成在图上密密麻麻写的小字,仔细讲解了两物的用法。他看得惊奇,梁师成立即遣小宦官呈上一支连夜打造的模具,令官家揣度,随即大声称颂:“自天祐之,吉无不利,是大霄帝君福缘深厚,亦是天官赐福,方有此奇物现世,令北伐可期!”
赵佶便飘飘然眯起眼,全盘接受了这番吹捧,却不忘问:“此物最初现于何处,被何人所得?”
梁师成一咬牙,不愿令近在眼前的金风细雨楼夺去官家恩典,瞧一眼木桩样立在旁边的季冷,模糊道:“似乎是季冷之女从江湖中寻得,辗转托人入京。”
于是赵佶更是哈哈大笑,抚掌道:“季家果然得天独厚,深有福缘,季卿往江南两浙搜罗山林竹石,屡有所获,未料季卿之女,亦有福德。”
有他这一句,无论季冷或是梁师成、王黼一系,来日厚赏,已是板上钉钉。
在官家几度斟酌要怎样封赏,因而産生的短暂静默期里,季卷却乔装打扮,与息红泪一行悄然入京。
她不知道苏梦枕打算怎样运作她的东西。京中局势,她实在懂得不太多,也不屑琢磨。在她心里,最好是一炮把那皇宫和正在兴建的万岁山轰个稀巴烂——要不是这是个武侠世界,太多高手可以从劣化版炮弹轰炸下存活,她早就指挥“离”字部一路平推入京了。
对于京中局势,她相信苏梦枕可以处理好,也可以对她随图纸附上的那个名字:狠狠画了横杠,示意她定要令其失势的傅宗书做出一击。
所以她也不知道,她已因缘际会,成了官家眼中深有福缘的报喜鸟。
报喜鸟此时与息红泪几人躲在唐晚词的青楼里,磨刀霍霍,做足了劫狱的準备。
唐晚词向她们仔细说了事情经过:纳兰初见深恨官场昏暗,拟学柳永眠花宿柳,专替京中穷苦人治病,不慕功名。却因诗中讥讽傅宗书,得罪了他,被寻了机会,以侮辱官家的罪名将他落入天牢。
“他入狱三天之内,身上已经没有一块完整的皮肉,足断喉哑,一目已渺。”唐晚词的声音里满是倦意,可她仍强撑着,绝不肯倒下:“万幸文张仍想得他签字画押,保留了他一双手,暂不取他性命。”
她说到“万幸”的时候,声音一时哽咽了,闭了闭目,又道:“我知道初见的性格,极是铁骨铮铮,不愿向狗官屈服的。若我们劫狱不成……若是不成……”
她要把“那便杀了他”几个字说完,季卷却抢先一步握住了她冰凉手指。
宁中则拭去眼角泪珠,诚恳道:“唐姑娘,你放心,我与季卷必定倾力相助。”
季卷点头。她在心绪起伏时,脸上总是没什麽表情的。她只淡淡地说:“绝无劫狱不成的可能。”
第45章 劫狱
她们好好休息了一夜。这一夜多少人辗转反侧,多少人压抑着叹息与眼泪,对灯拭剑到天明?
季卷未想任何事。她是这样的性格,在大考以前,绝不为自己的準备程度而焦虑。更何况今夜之后,面对的是非生即死的巨大挑战。于是她晨起时神清气爽,提剑在手,对衆人道:“我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