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在外面听咳嗽声就觉得熟悉!我还道这世上怎麽会有第二个人,像你这般咳,要把肺髒吐出来一样!”
黑衣病公子立在原地,脸上笑容收了,眼神变得冷寒。他打量她,像在思索她在说什麽胡话。
季卷也看出来苏梦枕全然没想起她是谁,倒也不觉恼火,只是站定了,笑嘻嘻地道:“五年前,洛阳外,你记不得了?”
苏梦枕道:“我想起来了。”
寒冰在他的眼睛里化了。他短促一点头,示意自己已从记忆角落里回忆起那次追杀与反追杀,并把那个小不点与眼前少女对上号。
于是他微笑,笑起来时似春风融化冰山,两点跳跃着森寒火焰的瞳孔里逐渐染上暖意。他甚至难得愿意为此说一句废话:“别来无恙。”
“哪是无恙?我可是一天比一天过得好了。倒是你,像一年比一年活得更糟。”
季卷笑着回答。屋内苏梦枕、杨无邪和她三个人都不觉得有什麽不合适,只有季冷微微变色,怀疑要因为她这一句话而得罪了眼前的少楼主。
但苏梦枕并不感到冒犯。他自己是个极度追求直接的人,因此自然能接受别人直言对他。所以他只是笑,对朋友的笑,笑着又咳嗽起来,片刻后才一舒气:“活得再糟,也能和你们谈一谈生意。”
季冷大惊:“你知道我们想找人谈生意?”
苏梦枕又笑了。对于金风细雨楼不择手段的少楼主而言,他今日的笑已经太多。他笑着,示意杨无邪上前,给他递来薄薄一张纸,他摊开纸欲念,瞥见身前季卷蠢蠢欲动的神情,又直接将纸递给了她。
季卷接过,展开来随便挑一段念:“……三月八日,乔装潜在‘名利圈’,借酒令打探当代诸葛神相旧事。午间前往苦水铺,分别向乞儿、戏人、食客打探京中各势力分布,遇‘六分半堂’收息,欺压商户,暗以石子惩戒。晚间……”
她住了嘴,惊疑不定地看向杨无邪。纸上事无巨细,写的是她入京后辗转各处收集情报的消息!
第5章 生意
杨无邪只是微笑。这个额头带痣的青年显得不卑不亢,不为自己的情报而自豪,也不为季卷的视线而不安。
他当然不用不安,因为苏梦枕已经替他接过了话:“无邪的情报整合能力,在京城无人出其右。”他一顿,又继续说:“有这麽清晰的情报,我怎会猜不出你们的行事目的?”
他的视线停在季冷脸上,在等一个回複。季冷愣了一下,他显然没有预料到金风细雨楼能调查到这麽详尽的情报,简直就像是自入京开始,就始终有人跟在他们身后,记录下他们的一举一动一样。
季冷“呃”了一声。
他知道自己没什麽急智谈判的天分,大部分话术都由自己生而知之的小女提前演练过。他的女儿很聪明,绝大多数需要谈判的情况,她都能提前预演好对话的走向,但是此时,金风细雨楼的情报,以及由这份情报所能推出的信息,已经超出了他们来之前对今日谈话所做的预计。
于是他在“呃”了一声后,只是说:“你们这麽小一个帮派,却把情报做得这麽详尽,究竟有什麽图谋?”
季卷戳了一下他。她戳了一下,正想替他补救这番听起来火药味有些足的质问,却见苏梦枕毫不迟疑、毫不遮掩地答:
“自然是为了做京城第一大帮派!”
季卷愣了愣,把嘴里虚情假意的补救咽了回去。她当然知道一个帮派极力收集情报的野心,只有安于现状的团体才不会去搜集对手的信息。在福建路内,青田帮辖下,她极力避免帮内信息的洩露,同样是因为知道情报的重要性,被了解得越多,破绽就会越多。
金风细雨楼连他们这两个初入京城的人的信息都收集得这麽细致,那麽可以想见,对于京城内直接的竞争对手,苏梦枕必然已掌握了足够多信息,了解了足够多的弱点。多掌握一个弱点,就是多一分胜算!
季卷笑:“我没想到你居然这麽公然就说出来了。要知道在京城,休说近乎一手遮天的‘六分半堂’,即使是死而不僵的‘迷天七圣’的势力,也比你们金风细雨楼要大得多。你的野心要是经由我们之口传出去,京城之下,你们恐怕几无立足之地。”
苏梦枕淡淡道:“我的寿命不多,只想尽快做完要做的事,没时间留给虚僞试探。”他瞧一眼季卷,神色并不严肃,显出对旧朋友的包容,但依然催促道:“所以我们最好现在就来谈你的交易。”
季卷又笑。她这会儿已经完全代替了自己爹的谈判任务,在屋子里找了一圈,没有椅子,就找了张桌子坐下,晃悠着说:“我为什麽一定要和你们做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