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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厢房门口,我认真地思考了一下,要不要折回去给他介绍我相熟的心理医生。

又想:干嘛记挂他这些事儿?他都二十岁了,又不是十二岁,想必比谁都清楚自己的问题,没有多加干涉,纯粹是觉得无所谓,或者没关系——他自己都不在乎,我也不必替他操心。

怀揣着一丝恼羞成怒——恼怒自己净操閑心——我推开房门,将唐晓翼的视线甩在了门外。

敢情我这几天感受到的被窥视感,全来自于主屋里的这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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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毕竟还是没睡好,导致第二天起床工作时,我的精神时常处于恍惚状态。

但今天是宴请宾客的大日子,唐家遍布全球的亲朋好友全聚在这座园林里,一块儿吃唐晓翼的席,此等大场面,岔子与乱子自然也出得多。一整个上午,我都在园林里来回走动,负责担当警惕的消防员,时刻準备将火苗摁灭、避免酿成大祸。

忙点也好,至少把唐晓翼从我脑子里挤出去,叫我别再胡思乱想。

总算轮到中午,宾客们全按照席位表入了座,菜品也一道一道地端上了桌。我终于得以歇会儿脚,却也不敢直接去吃饭,而是先站在角落,随时预备出动、去解决麻烦。

正当我背靠立柱、默默放空大脑时,身畔的坐席却发生了一点儿变化。我垂眼一瞧,竟是埃克斯主动换到了我面前的座位上,此时他正转过身,上下打量着我。

我挤出笑容,热情洋溢的:“怎麽啦?”

“真不明白你为什麽要自讨苦吃,不肯给自己放假,非要跑去帮唐家办丧事。”埃克斯毫不客气地数落道,“现在好了,我看你累得印堂发黑,一天到晚连顿饭都没法按时吃上,这就是你要的?”

我卷卷袖子又掸掸衣角,明白眼下绝不能和埃克斯硬杠。于是我上前一步,单边手掌自然地搭在了他的肩上,另一边手掌指向桌上菜品:“你瞧,那道菜是我特地嘱咐厨房加的,因为知道你爱吃。”

在我这儿碰了个软钉子,他又不好再当着一桌人的面发作,只得回身去吃饭了。我端着微笑,请他们慢用,便离开去找唐欣。

她正待在灵堂,同僧人交涉。

下午要举办法事,僧人先和唐欣核对一遍仪式流程,方便届时落地。唐晓翼除去唐雪、唐欣,再无直系亲属,而前者目前又卧床养病,不可能参与法事,因此整场仪式满打满算,也就僧人和唐欣两位参与者。

至于我。僧人的视线落在我身上,在他猜测我的身份以前,唐欣先开口解释:“这位是我们家的大总管,她不必参与法事。”

僧人向我点点头,算作打招呼,接着继续确认流程。

我望着唐欣。她今天穿着一袭黑白相间的衣裙,臂间捆着麻绳,少女身量尚未完全长开,难掩青涩本质,然言谈举止又透露出一股沉着干练的气息,仿佛在这副少女皮囊下,早就炼就一颗坚定可靠的心。

自唐晓翼口中确认我们三人的来历后,我便对唐欣多了一重“看待妹妹”般的滤镜。唐雪和唐晓翼的确不该把远东实验室的那些事告诉她,放任她如普通小孩般快快乐乐地长大,这恐怕是我们的共同心愿。

她知道唐晓翼是假死,我因此不再担忧她会伤心过度,反而开始感慨她演技精湛。这些天的葬礼办下来,至少在我眼中,唐欣从无一处表现得不妥当。她在尽心尽力地扮演着“失去哥哥的妹妹”的角色。

忽然她走开,来到我面前,顺势挽上我的手臂:“和师傅谈好了,现在我们去吃饭吧。你今天上午忙了这麽久,现在一定饿坏了。”

我说“好”,和她一起走去附近一间屋子里吃饭。唐欣这顿吃得比平时要多,因为她说下午仪式繁複冗长,很消耗体力,所以现在多吃点。

又对我说:“下午工作应该会少点儿,姐你可以睡个午觉再起来忙。回厢房那边太远了,就在这里睡吧,里间有铺床,就是离灵堂太近,等会儿办仪式时可能会吵到你。”

我摆手说没事,你不用管我——用公筷给唐欣夹了个大鸡腿:“最忙的就是今天这天了吧,明天是不是就準备起棺下葬了?”

她沉默一瞬,时刻谨记自己目前的人设,没几秒眼圈便红了,而后重重叹一口气:“哎,是的……找地仙算过时辰,明天早上八点就下葬。虽说棺材里并没我哥的身体,但想想从此清明时要多祭拜一块他的牌位,就觉得很怅惘、很不可思议。”

唐欣无限悲戚地笑了笑:“你说怎麽会这样呢?几天前还笑着跟我打电话、说给我带俄罗斯特産,几天后我就接到了他的死讯……这一切都发生得太突然了,我还没有做好準备。直到现在,我都还常常觉得,说不定下一秒我哥就会推门进来,看着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