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x镇只需半小时,我利用这段空隙,在手机地图上确认了待会儿的路线:先到市政广场和唐晓翼碰头,然后领他去最近的手机店买手机和电话卡,路程不远,步行十分钟。这样一来,我心里有了底,做起事来也更自在。
x镇不大,在车站坐上镇内的有轨电车,过了两站便到了市政广场。我下了电车,不费吹灰之力,就在广场上找到了唐晓翼:他正坐在广场边缘的长椅上看报纸,几只鸽子在他附近悠游地来回踱步,其中一只鸽子还胆大包天地蹲在了他的左肩上。
虽然惨遭抢劫、痛失钱财,但唐晓翼看起来既不颓废,又不伤心,更没有崩溃。他平静地坐在午后的温暖日光中,认真翻看那份《x镇时报》,仿佛要把每篇报道都逐字逐句地读完,才会继续往后看。这幅画面落在不知情者的眼中,只会觉得岁月静好、时光悠然,甚至想用镜头记录下这一幕。
我走近他。这里的鸽子显然见惯人类,即便我从它们身边路过,它们也只是懒懒地挪一挪肥胖身躯,连眼神都吝于给我。倒是坐在唐晓翼肩上的那只鸽子,忽而用喙咬住了报纸边角,一扭头便撕下来大半张纸。唐晓翼透过这处伤口,看到了迈步靠近的我。
他叠好报纸,站了起来,朝我友好地伸出了手:“你好,令书。”
“你好。”我碰一碰他的手,直入正题,“协会派我来为你提供帮助,现在我们走吧?”
走在一起时,我头一次发觉,唐晓翼比我高了这麽多。
不知是习惯熏香还是常用香水,他身上幽幽地递来一阵檀木香味,低调古典的木质调,使人心情安定、思绪镇静。可他耳间又夹戴着六枚耳环,将叛逆心明晃晃地别在脑袋上,使得这重檀木香中,又混入了一点儿肉桂的刺鼻辛辣。
劫匪还算尚存人性,至少给这位受害者保留了一身衣服。唐晓翼今天穿的是私服,外披一件颇具波西米亚风情的棕色调针织坎肩,内搭白色高领,宽松长袖在袖口处做了收束设计,更方便行动。浅卡其色工装裤,搭配一双轻便舒适的高帮运动鞋。如此一套穿搭,再念及他现年刚满十八岁,我就感受到一阵青春的风吹过了我的头顶。
再一想到他多次搅黄我的工作,我就开始郁闷。
郁闷归郁闷,眼下我的三倍时薪还拴在他身上呢。我领着他,先去买了个新手机:○牌最新款,pro ax机型,反正归协会报销;然后我们又去买了一张手机卡,我将手机号码发给同事,唐晓翼登上通讯软件后,账号立刻同步至协会内网。这下终于再次和组织对接上了。
到了这时,我的工作差不多就结束了。一切都完满落幕,我预备开溜。临走之前,我还是颇为尽责地提醒道:“记得先去大使馆补□□件,顺道报警——虽然不一定真能抓到人。”
唐晓翼点头:“事实上,我已经报警了,但警察要求我证明我被抢劫了。”
我不敢相信我的耳朵:“这要怎麽证明?”
“所以啊,咱们这种外来客,拧不过地头蛇的。”唐晓翼笑一笑,好似并不放在心上,“这次真要多谢你了,令书。我本来以为我真要当流浪汉了,但幸好你来了。”
他望向我,彬彬有礼地颔首致意:“我记得你现在正在度假吧?来之不易的假期,却中途被我连累、临时跑来救我。我真的、真的倍感抱歉。”
【08】
直到和唐晓翼一起坐进出租车,我的大脑还有些发昏。
——方才他那番真情道歉,竟十足地打动了我。在看向他的同时,我默默做出了一个决定:
我要陪着唐晓翼,把他正在执行的这个任务做完。
这当然是完全私人化的沖动决定。毕竟我的加班工时只会计算到唐晓翼账号重新上线,此后我再继续和唐晓翼一起行动,将不会得到任何薪水。
但我也迅速地说服了自己:x镇本来也在我的旅行攻略中,我陪唐晓翼走这麽一趟,就当旅游了,工作生活两不误。
所以现在,我和唐晓翼一起坐在出租车后座,前往国大使馆补□□件。
在车上,我询问唐晓翼:“现在你东西都被抢走了,协会交给你的任务还能办麽?”
“办不了了,协会的意思是让我放弃任务,直接回浮空城。”唐晓翼多解释一句,“我来x镇是为了送一份文件,如今文件丢了,任务也就没有了执行的意义。”
“那你这次真的挺倒霉的,千里迢迢来x镇,工作没办好,人惨遭抢劫,回了浮空城大概率还要写报告自我检讨。”我怜爱地看他一眼,只见他保持着礼貌性的微笑,眼神却忽然定在了车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