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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处俨然是一处宴会厅,眼下正举办着自助早餐会。

我习惯早餐吃少,因此只端了碗绿豆粥,窝在角落的位置上慢慢喝。一面喝粥,我一面用眼睛观察着来来往往的人。出现在此的大部分是受邀参加葬礼的宾客,其间夹杂着唐家的侍人,随时注意服务客人。

二者很好区分:唐家侍人都穿着统一的制服,似是为了切合特殊时期,制服全黑,女侍着长裙,男侍着长裤。他们犹如一抹抹黯淡的鬼魂,安静地待在自己的岗位上,一旦有客人招手,他们便会立刻走过去,弯腰询问客人的需求。

这是一个很大的家族。

来到唐家十几个小时,除了唐雪与唐欣,我没有见过别的堪称“主事人”的唐家人。原以为这样的大家族,总该有个“大总管”来统领全局,但直到现在,我也不曾见过这位“大总管”,更没有从他人的谈话中确认这个职位的存在。

也许大总管一直在客人目光所不及之处忙碌,否则我的确无法想象,深陷悲痛的唐雪与唐欣还需要另外抽出时间与精力,把这场葬礼办得井井有条、风风光光。

作为“主事人”,她们一个年事已高,一个又年纪太轻,葬礼事宜冗杂繁琐,于她们而言是一桩相当有份量的大任务。

喝罢了粥,我便打算在唐家里四处逛逛。正式宴席在两天后,这几天都是给宾客前来吊唁的,因此园林中随处可见客人,以及唐家侍从。

走过的地方越多,我便越发感慨:有钱,太有钱了;老钱,太老钱了。天子脚下的私家园林,占地面积广阔、仆从侍人衆多,光是每年维护这些建筑与风景,便要投入大量的人力与财力,而这座园林甚至直到现在,主要功能都不是旅游,是供人居住的,奢靡底色可见一斑。

我在脑中回忆起唐晓翼还在世时,他的穿着打扮——确实看不出来,他竟是个家底深厚的公子哥儿,明明平时和我这种普通上班族没什麽区别,打卡上下班,领那点儿死工资和活绩效。

敢情我是指着这份工作过活儿,他是富家子弟体验生活来的。

把园林大致逛了一圈,我又回到了大门附近。我依然没有发现“大总管”的蹤影,倒是遇见了唐欣。她被几名侍从围在正中间,正蹙眉查看着数份文件。

那几名侍从显然比我此前遇见的侍从等级更高,光是穿着打扮便存在分别:虽然都是黑衣,但这几名侍从的衣袖边滚着低调华贵的银色流云纹,腰间更是配着一枚玉牌,形状各不相同,这也许标志着他们分管不同的部门。

我本打算像寻常宾客那样,目不斜视地路过他们,耳朵却还是不可避免地捕捉到了某些信息:侍从询问唐欣,原本谈好的购置合同被单方面毁约了,一时也找不到能提供同质同量的原料供应商,快递也来不及,我们该怎麽做?……我有些惊讶,不觉站住脚步,想听听唐欣怎麽说。

原来唐家真的没有“大总管”,葬礼的一切事宜,都由唐欣和唐雪亲手料理。

唐欣说:“多问问几家供应商,只要他们手头还有货,就全部买下……有多少买多少,叫价别太离谱即可。”

我听着,默默点头。宴席只在两天后,时间紧任务重,原料送不到,席也就办不成,直接影响到唐家的脸面。唐欣的判断是正确的。

只是万一,即便把那几家供应商的原料全买下来,相较于总数而言仍有空缺呢?那又该怎麽办?唐欣没有解答我的疑问:毕竟我并没有问出口。

她像认为这个问题已经解决,看起了下一份资料。

既然我已考虑到这一可能性,我自觉有必要多提醒她一句。于是我开口道:“最好再问问上京城内其它大家族,一般他们会有备用储粮的,现在你们情况紧急,问他们借一点儿或者买一点儿,他们大概也不会拒绝。”

侍从显然没想到会忽然冒出个人,明显偷听了墙角,还胆敢恬不知耻地出来卖弄,一时纷纷用戒备的眼神看着我,仿佛只需唐欣下个命令,他们就会齐心协力把我撵出唐家。

唐欣却擡眼看我,点了点头:“令书小姐说的有道理。陈姨、龙叔,你们等下联系供应商时,也顺便给华家、殷家、高家递个信儿,问问他们那儿有没有可以借或者买的余粮。”

她极自然地靠近我,翻过几页纸,似乎还想问点儿什麽,不远处却有个男侍匆匆跑来,一面喘着粗气,一面扯着嗓子:“欣小姐!——老夫人在门口晕倒了……”

唐欣脸色一变,但还维持着基本冷静,先呵斥一句“慌什麽!”,又饱含歉意地看向我:“不好意思,令书小姐,让您见笑了。如您所见,我现在的确分身乏术,所以我想问问您,能不能帮个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