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伙,有什么可聊的!佐藤美和子早发觉此人对自己的叙述毫不关心,说明他早对可能面对的话有了预想,说出口的每一个字都经过了万般考量……这是没有意义的讯问。退一万步说,这种地位的人,进可以买通检察官退可以雇人销毁证据,就算被抓住证据想要找替罪羊,只要挥舞着票子乱来,一大把走投无路的人都会聚上来的……她还在紧急思考,如何再做些努力,萩原研二却先给了她个台阶下:“您要是好奇的话……直接打电话问问伊达警官不就好了。”
“他?”
“那个冒充古坂安绫的人应该已经找到了,所以呢,我们的小艺人绝对不是哦。”
佐藤美和子简直觉得不可置信。我都不知道,你又从何处得知的呢?但对方在此让步:“您现在就可以打。当着面,得到准话后我们才会离开。这也是让您放下心来,是不是?我们可是很配合警察工作的,绝对不会做出藐视法律的事。”
是吗。她看着对方似笑非笑的紫色眼睛,只觉得他真正想说的是“反正你们也找不到证据”。电话接通了,伊达航听了这边的事情,平静但郑重地说:“确实如对方所言……我已经抓住了她。所以那位青天木小姐,的确与此事没有什么干系。如果日后发现了什么,我们可以走正规程序再把她叫来。算了吧,佐藤?”
“我知道了。”
出于尊敬,她从不怀疑伊达航做的判断,现在也一样。这个强硬到时常遭到某些同事背地有意无意议论的女警深吸一口气,决定听从一直以来的前辈的意思,正在决断如何道歉并抚慰群众;但当她回头,发现摩托车上那一大一小全都带着头盔,车也发动了——是错觉吗?那个说话滴水不漏处处埋坑的男的,面罩后的一双眼睛看不清,她却直觉那是笑着的。萩原研二动作很夸张地挥挥手:既然没事,那拜拜啦!仿佛刚才的对峙从未出现,高高举起,轻轻放下。随后带着后面那个女孩扬长而去。佐藤美和子费心构思的话卡在嗓子里,一时间竟然快气笑了。
摩托一溜烟开远了。快到梨花那边,萩原研二忽然在路边停下车,头盔一摘,也不回头,只意有所指般问:“我敢那么说,也是因为我知道那根本不是你。为什么不如实告诉佐藤警官呢?”
半天都没有回答。他一转头,特别响亮地敲到头盔上,估计里面都是回声:“摘了!别装听不见。”头盔里发出一声闷闷的声音,绘里香一边抗议一边不情不愿地摘下头盔,暴露在有些寒冷又有些干燥的空气中:“……你也知道不是我干的啊。”
“所以呢?”
“所以查不出什么就会被放走啊……”
萩原研二毫不客气:“你觉得你的身份经得起查吗?只要你在里面关着,迟早都是能查出来的。”
“我未成年……”
“反腐需要证据,反恐可只需要名单了。”他看着面前这张脸,心想忍人可是忍不了了,今天谁爱忍就忍去吧,“要不是黑麦跑得快现在就该平叛只需要地点了。你谁都搭线是吧?”
谁知道绘里香气也足,这么一顿数落下来非但不投降竟然还胆敢还击:“你才勾结境外势力第一名呢。谁勾结的过你啊,有本事过阵子你别飞美国啊?”
“我不会被抓。你呢?”
“我……”
绘里香顿觉自己落入下风,又想扣头盔。“不许扣。”萩原研二直接把手盖她头顶上,“你就算想掩盖自己的身份,不想展现自己身上的秘密,为什么……为什么不直接说不是自己呢?你甚至也可以说自己和毛利家那个女孩一样,都是目击者……”他方才少有的疾言厉色,现在却在脸上浮现出几乎是怜悯的悲痛来;猝不及防的,他知道自己走过的老路,又有人再走;可是她的方向更加漂泊,更加不确定,也更加危险。他的手从绘里香的头顶滑落下来,落在她的脸侧;似乎要下手去捏:
“……难道你想给贝尔摩德担罪吗?你那天一定见到了她。”
青天木绘里香想辩解,她想说不是的,警察当然会查出来,怎么可能就这么成功地担责?……我不过是想,不过是想……但她觉得双眼干涩,似乎很久没有眨眼了,以至于想落泪;连带着嗓子也有一种撕裂般的疼痛。即使是在这时,她也依旧出奇地冷静:老板你真笨,她想,我这么聪明的人,怎么会做出那种蠢货一样的方案。但对方即刻就如同彻底猜出一个谜语般宣布:“你是想拖延时间,好叫她跑。”
绘里香说不出话来。
你真的……萩原研二皱眉。他想的是,你究竟有没有想过一种可能,就是现在这样,贝尔摩德已经被抓,你白白贴上去增加自己的嫌疑只不过是送菜;你运气一向差,差的哪怕是神见了也要叹气,难道你还不明白?但是随即他看到另一种可能,这样的事,自己未必不会做。大哥不笑二哥,我们真是如出一辙的倒贴。如此忠诚,如此悄无声息!在遇见自己命定的人之前,就暗暗下定可怕的决心,哪怕死去也愿意。“我的一生都属于你,而你对此一无所知。”于是所有这些话化作叹息,化作白雾消散在愈发寒冷的空气里。分明要下手去掐长长记性的,却只是轻轻地略过,不比一阵风更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