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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很多事情,活着的时候是看不清的;只有在一方死去的时候,才慢慢地出现。萩原研二不确定绘里香愿不愿意听;他只能先解释,并且希望她一辈子不要有能领悟到这点的机会。倘若是你的话,绘里香,你觉得我和琴酒之间是什么关系呢?很难定义对吧,因为本身也没有形成什么具象化的联系;因为没有情感的交流。甚至于可以说,在他活着的时候,我们在某些极端的时刻,可以合作,可以依赖,却是陌生人。这是不冲突的。

但当他死后,一切就都被盖棺定论了;的确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但却在你的背后、一路走来的脚印和影子里,不声不响地跟着。是的,无法造成任何伤害,只是跟着。而且更可怕的一点是:死人有着天然的优势。因为他们将不再惹你生气,你们彼此之间也不再产生矛盾。并且在我们的文化中,逝者总是享有宽容和尊重。

我在做什么,绘里香,你不是不清楚。我选择了怎样的一条路去走,你一直看在眼里;会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也无从知晓。但的确困难,且来之不易。为了能达成我的目的,和所希冀的人在一切结束后共处一室,并无所顾忌地聊天,我会为这样的结局奋不顾身。在这种时候,我不希望我的背后有一个影子。

这倒不是说他们忍不了,最后引发怀疑,反手给我抓了吃牢饭……虽然我个人还是把吃牢饭放进了未来计划之一的。想要得到幸福,总得拿出点诚意吧。但是你也看得出来,我所选择的人,他们太正义、品行太高尚;这样的人,反倒会一再迁就我的私心,并且试图弥补。我不要。凭什么最后五个人的意志,却被一个死人牵着跑?我一直都认为生者为大,现在也依旧这么认为。

我不能确保我的心可以不偏不倚地舍弃过去,见面都三分情呢。所以,我也不觉得我是多么厉害的人,仅凭理性就能彻底约束自身。

绘里香沉默了片刻,而后轻轻地笑了:我依旧保留我的意见。你很厉害,你爱憎分明。很多人能认清自己想要什么就够了不起,谈何能够坚决地、毫不迟疑并不计得失地为得到它而付出巨大努力呢。不后悔不纠结,就是超常发挥了。

她话里有话。萩原研二品出这点苗头,想要旁敲侧击地问点问题,但绘里香突然用一个消息打断了这段谈话。她平淡且冷静地说:

“赤井秀一,他昨晚行动之前做好了送走宫野志保的准备。但是那个——我打探到是叫卡迈尔的对贝尔摩德还是太勉强了。……我看他,就觉得这人不行。块头大,长得凶,却差一点。但和贝尔摩德这种等级的人叫阵的话,差一点就差很多。”

“那一夜贝尔摩德——我不确定她是接到了明确命令追击志保和带她离开的人,还是自行做出了判断;我更倾向于后者,也希望是后者。”绘里香表现出少有的冷淡,“因为如果说贝尔摩德是拿到了——比如朗姆,或者boss的命令去追击宫野志保,那说明,至少赤井秀一的行动就是被预判到的,这非常危险,连带着你心尖尖上惦记的那帮人都不安全;甚至于警视厅内部或是fbi那边都有遭内鬼的风险;你不得不想办法支援,更要想办法自保,也由不得你装鹌鹑。”

“……绘里香。”萩原研二轻声说,“最后的结果是什么?”

他听见自己因猛地转身,衣服上扣子敲击在窗台上发出的清脆而刺耳的声音。

“贝尔摩德讨厌宫野志保。她甚至让卡迈尔逃了,都非把志保抓回去不可。发生这一切的时候,我甚至没有回到基地。当我赶到的时候,毒气室的门已经关上了。但是,但是,她绝对没有死!”失真的电流却忠诚地还原了她因激动而不稳的气息,“她绝对不会那么轻易地死去。最后,废气排出,里面却空了;只剩一副手铐挂在管道上。她一定逃了,一定。只是我还猜不出来……没关系。贝尔摩德暂时也没能搞清楚,但她没机会搞清了。我告诉你她的下一个任务地点就是为了这个。老板,你一定要劝动苏格兰,一定要让他抓到贝尔摩德。你必须……”

“否则你也会不安全,是不是?”

萩原研二打断她的话。

电话那边安静好久,才不甘心道:

“……没有你说的那么严重吧。我才刚刚为组织做过事,还不会这么快怀疑到我头上啊。更何况,只是一时失态,贝尔摩德没有证据,动起手来也没有理由。”

“我知道了。”就这么片刻的功夫,他已经走到了楼下,并且发动汽车,“我现在会去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