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得太小声了吧!这样很不可信诶!”
“我肯定会回来找你的!你也不许忘掉我啊!”你凑上去大声喊道。背后是满地的尸骨和逼近的远古怪兽。两个少年人像傻瓜一样互相在对方耳边喊叫,做关于爱情的约定。两个人多半都没想过十年到底有多长。你从没有笑得这么大声过,但是感觉有泪水涌出来。他伸手碰你的眼角,你转过身回到祭坛上面。
“再不开始这里就要塌了。”你说,“悟帮我拦一下过来的东西。”
他转过身去了。你望一眼他生气勃勃的侧脸,然后把目光落在面前的时之心上。它仍然在无法触碰到的时间里闪着水波一样的光芒。虚幻,又确实存在的一种可能。
“我能感觉到你。你也想结束这种事吧?可以把力量分享给我吧?”你轻声对那块死去的石头说,把双手放在它闪着光芒的表面上,“我们试一下:领域展开——”
海洋涌现出来,一切时间都停滞了——那种丰沛的力量感你有很久没有体会了。潮水淹没一切,然后向远处扩张。这海水无远弗届,只要心念所至就能到达。但它也严苛暴戾,在慷慨的给予下埋藏着贪婪的渴欲。
你垂眸望向脚下的深渊,在巨大的心跳声里,面对了那个曾经遇到过的问题:付出纯粹的代价,你可以撼动世界。你愿意吗?
你愿意。
于是你开始拉动一切。
天地间充满着心跳,一种巨大又稳定的跳动声,像一种战鼓,又像是严峻的号令从深渊底部升起。一张无限的巨网被用力向源头拉拽。生命像鱼群在细小的孔洞间挣扎弹跳,但无可抗拒地被带回游经过的路线。
先是大量的诅咒,在横冲直撞的路线上忽然停滞,向后不断倒退,化作烟雾撞击进满是骸骨的地面,在日光下化作飞灰。
然后是物质,坍塌的建筑像积木一样重建,燃烧的汽车飞回高架桥面,扭曲的路面像泥沙一样重归平整,交通指示灯重亮起来。超市里的货物弹回到架子上。
最后是人类,泥浆倒退回白骨,血肉在骨架上复生。死去的行人在行道上不自然地站起,手里接过腾空而起的公文包,面孔转向进站的列车。
瞬息之间,一切都变了,高楼在头顶飞快地复原,延展开的屋顶遮盖了天光。你们还是站在同一个地下大厅里。灯光很幽暗,但墙面整洁,装潢簇新,四面染着有香味的烟雾。祭坛下整整齐齐地跪着成百叩拜的教众,一个个容貌各异,表情虔敬。祭坛前站着满脸笑意的神宫,穿一件夸张的华丽长袍,躬身把时之心递上银色托盘,双手还没有离开盒子。
你站在祭坛中央,蓝色海水中一线顶灯照得你肌肤透亮,眼睫低垂,像一个小小的世界中心。这灭世的庆典像一出诡异的木偶剧,演员齐聚在此把珍宝进献给你。你于万籁俱寂中伸出手,在重叠的时间中,很自然地把那颗心脏从盒子里捧出来。
碧玉般的心脏微微一震,无声无息地碎裂了。
你眨一下眼睛。海水轰然退去。
线断了。场地一阵震颤。教徒们的动作失去支撑,跌落在地。所有人都受撞击般一动不动。但时间确凿地在此刻重新前进了。昏暗灯光下的人造烟雾重新流动起来,电器和通风管道在墙角发出低哑的嗡鸣。隔着天花板,能听见隐约的汽车鸣笛,游人们的说笑,以及夜间广播里的音乐声。
墙上挂着一只老旧的机械时钟,秒针转动,滴答作响。现在是七小时之前,接近午夜,晚上十一点四十七分。
“哇哦。”五条悟像小孩子一样兴致勃勃地感叹道。你回过头,看见他用脚尖踢一下地面上晕倒的神宫。察觉到你看他,他很高兴地抬头对你笑了,“你——”
时间再次停滞了。
海潮重新涌动起来,冲刷过面前的一切,向外奔腾而去,但其中更黑暗浓郁的一部分开始向内收缩,有生命一样逐渐集聚,盘旋在你的身后,在空中形成一个巨大的涡旋。其内黑暗幽深,狂乱地翻涌着,像一张通向无限未知的大口。
它在寻找应许过的报偿。而它很快就找到了。
先是你,在常去的饮品店里买少糖的甜茶,在系着围裙的年迈店主手心放下零钱。汹涌而来的潮水捕捉到你,把微笑着的女孩身形溶解成黑色,随着海水漂流而去。店主手里拿着装好的纸杯,迟疑片刻,递给下一位排队的顾客。
接着也是你,在景区的钟楼上眺望成片的樱花,和同学一起说笑。海水把你消解带走,硝子面对着无人的角落,停顿一下,转向另一边的夏油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