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较之下,当初自认高她一等,以偏见俯视着她的他,实在不自量力到可笑。
而回过头想,她却从未真正针对过他,未曾因他的浅薄无礼而动怒,那场棋局,她本可以更轻易地赢了他,让他颜面无存,但她没有。
她很迂回,此中竟有怀柔气。
她甚至提议,要与他再下两局,三局两胜,很久之后,他相信若再有两局,她必会让他赢上一局,以保全他的体面。
但他当时已被她在棋局间展露之气吓退,他仍存几分小心之人,怀疑她要一挫再挫他的颜面,因此不敢再与她对弈。
会试前夕,他曾再次复原了那盘棋。
那一次,他走神想了许多,包括她于孔庙之举,于是,他莫名于那黑白交错的棋子间,感受到了另一人的气息。
那个在他年幼时救下了他的人,也救过许多天下人的人。
二者虽是一男一女,一逝一生,但二人都给了他一种同样的感受——自身强大怀仁者,不与也不必与草木百花争春,立身于高处,却不为凌驾他人,而是在怜守这天地万物。
那一刻,他于月下静望那棋盘,忽觉开悟,于静默中感受到天地气息涌动,心生同鸣,并终于得见古往今来间,那些可真正长存于世的浩然之气。
先知自身之渺小,方可见天下之浩大。
他命里需要有此一输。
当日输给对方后,他该履诺喊一句老师的,输给她,半点都不丢人,也绝非是被她愚弄。
那日他自觉下不来台,她却道:【与人解惑者,方可为师。若宋举人认为我此言有解惑之用,来日若有心拜师,再拜不迟。】
他当拜。
她是很好的老师。
此次会试的最后一场考题,考的是策论,是由一向严苛的褚太傅亲自出题。
策论之风,除却才学,更可观人心性,心性稍有动摇偏离,笔下便是南辕北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