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嗯。张榜那天,你姥爷派人去看。结果榜上没看到他的名字,你姥爷便很生气,要把你爹赶出去。”
“可是你娘那时候已经彻底心悦你爹,就算他没考上她也不在乎了。他们两个人到你姥爷面前求了半天,你姥爷也不肯,他们竟然悄悄地半夜离家出走,跑到外地来找我。”
霖铃没想到古代的“父母爱情”故事竟然这么抓马,忍不住脱口而出:“后来呢?”
李之仪叹口气道:“当时我正在秀州任知县。他们过来找我,我也没法子替他们安排太好的差事,只能让你爹到衙门里当个文书。小吏薪钱单薄,你爹一面在公门里赚些零钱,你娘也要做些零活来接济家里,这样一过就是六年。
这六年里你爹每次都去赶考,但除了第一年考中省试之外,后面一次连州试都未过。你爹未免有些气馁,但你娘不放弃,让他专心赴考。后来更是劝他连衙门里的职位也辞去,一心只扑在应举上。你娘则揽了一大堆活计,贴补你还有你爹的生活。”
霖铃听得都要吐血了。原来自己在古代的妈竟然这么恋爱脑,真是要了命了。
不过她还是有些好奇这一对的命运如何,催促李之仪道:“那后来呢?”
李之仪声音伤感,说道:“到第七年冬季,你父亲终于又考中州试。但那一年,你母亲感染了肺炎,一直咳嗽不止。但为了不影响你爹赶考,她就一直忍着。”
“那年你爹的运气不错,州试过后,省试殿试一路过关斩将,最后被点了大州的通判。你爹将这消息第一时间派人传了过来,可惜”
他忽然顿口不说。霖铃的心一揪,说道:“可惜什么?”
“可惜等消息传到我们这里,你娘已经病入膏肓,连话都说不出了。我和你舅母,还有传信回来的人趴在她床边说了半晌,她也毫无反应。”
“唉,”李之仪抬头望着天上的明月,深深叹息一声,又接着说道:“后来你爹回来知道你娘死了,跪在床前大哭一场。我当时也在,看他哭得都要昏过去了,只能和你舅母一起劝他。不然如何呢?死者已矣,生者就算把五脏六肺都哭烂了也无济于事。”
霖铃气得叫起来:“人都死了哭又有什么用!他既然考不上那就好好找个糊口赚钱养家,为什么一定要钻牛角尖去考试!要是我娘没有嫁给他,而是嫁个会赚钱的男人,说不定就不会累死!”
她越说越气,胸脯气得一鼓一鼓的。
李之仪看着她激动的样子,叹口气说道:“你说的没错,你爹当时也是这么说的。但人身在其中,未必能有旁人看得那么清。就算看清了,也会有侥幸心理。
你爹当时的想法,就是存在侥幸心理。他觉得自己再拼一拼就能考上,到时就能给你和你娘好日子过。你娘也是一样的,她想赌一赌自己的运气,赌你爹能考出来,赌她自己的身体能撑过去。结果一个赌赢,一个赌输了。”
“放屁!”霖铃大骂道:“他作为男人,不知道自己老婆的身体如何吗?要是他真的在意我娘,就不会把生活的担子都压在她一个人身上,也不会连她生病快死了还不知道!说到底,他就是不够爱我娘!”
李之仪摇头道:“你父亲自然对不起你娘,但是他也没你想的这么坏。”
霖铃还是生气,一边气一边问:“那后来呢?”
李之仪怅然看着远方,喃喃回忆道:“后来你爹把你娘的事处理好,便走马上任了。我也忙于自己的事,一连好几年都没见过他。”
“后来有一年我去京城复职,在京城又遇到了你爹。那时你爹已经瘦了很多,话也更少了。我们两去东华门外的酒楼喝酒,正好那日是科考放榜的日子,我们看着一群新科进士骑着马,从我们楼下经过,到处都是喧呼的人群。
你爹看到这个场景,一直黯然不语。我问他怎么了。他对我说:这些年每每想到自己在东华门外和他们一样骑马游街的时刻,心中便只有一个字。说完他用指甲蘸了蘸酒,在我手心写下一个字。”
霖铃问:“是什么字?”
李之仪深深叹气道:“便是一个‘悔’字。”
第76章 人生的告别
霖铃也沉默了。
李之仪沉沉说道:“你爹和你说的一样。他说自己选的这条路终是选错了。如果当初他不执着于应举,而是做个普通的经营,哪怕开个铺子也好,你娘就不至于那么累,也不会这么早就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