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桃欸了一声,立刻去取来,裴钰接过塞在李棠怀中。又让她躺在榻上,命人端来碳盆。
李棠只好无奈道:“好了好了,儿又不是什么病人。”裴钰拿了个小几上的橘子放在碳盆一旁烤,李棠道:“今日见了柳娘子,只是二娘看着恐怕还在为阿娘的事情忧愁。”
裴钰望着她道:“阿娘未曾告诉二娘,便是怕她伤心。”李棠便也叹了一口气,身上渐渐有了些暖意,“过几年二娘便要出嫁了,也不能一直瞒着她。”
裴钰见橘子已经烤好,将那橘瓣剥好喂给李棠,李棠咬破橘瓣时,汁水落在他手上,于是李棠拿出锦帕替他擦拭一番,颇有几分不好意思。
又吃了几瓣橘子,李棠只觉身上暖意融融,不免有些倦怠,迷迷糊糊对裴钰道:“郎主快去忙罢,儿想歇一会。”
说完闭了眼在榻上沉沉睡去,裴钰却未动只是看着榻上的李棠。因为许家的事情连日来李棠都不曾休息好,其实裴钰也曾对她说过自己可以帮她的忙,只是李棠拒绝了。
李棠醒过来时见裴钰还在身侧,身上盖着薄薄的羊绒毯子,揉了揉双眼才道:“郎主一直守在这里?”裴钰嗯了一声,李棠便叹了口气,“何至于此。”
掀开羊绒毯子,李棠起身道:“明日儿想进宫一趟。”有些事情,终究得面对。裴钰看着她,他知道她从来都是这副倔强的样子,不肯低头不肯落泪。
于是他只道了一声,“好。”他能做的,就是尊重她的选择,若是有什么便与她一同面对。说罢握住她的掌心,二人十指相扣,李棠便无声的笑了笑。
这宫门她已经走过无数次,可是这一次却倍感陌生,去太极宫的时候,没有人禀报李棠便进去了。
丹墀之上的圣人已经十分衰老,李棠见他两鬓已经斑白,见了她也只是道一句:“来了。”
李棠点点头,圣人的面庞不复昔日慈爱,他只是用一种晦涩难明的目光看着她,仿佛在透过李棠看一个从前的幻影。
“你是真的很像你阿娘。”圣人这样说着,贤妃也曾说过这样的话,李棠却有些悲哀,“阿耶可曾听说过,情深不寿,慧极必伤?”
圣人沉默着,半晌才道:“许家的人已死。”李棠望着他,不再是从前那个乖顺的女儿,“阿耶可曾后悔过?”
圣人面上露出一丝犹豫,最终却还是道:“不后悔。”李棠笑了笑,声音已经带上些冷意,“若是不后悔,阿耶大肆修建寺庙陵寝又是为何?”圣人沉默着。
李瞬初见杨含英时不过是个少年,那时他只是一个不怎么受宠爱的皇子,而她是杨家的掌上明珠。
拜访杨家时,她正在园中荡秋千,春光明媚中,百花失色。杨相只是说了一句,“小女让齐王殿下见笑了。”
李瞬已经记不清楚自己是怎么回答的,但是那个少女,却一直萦绕在他心头。于是,素来散漫的他开始发奋读书,他开始让父皇注意到自己,他想要给那个少女最好的待遇。
后来,她果然嫁给了他,他知道了她的闺名,含英。那的确是一段蜜里调油、红袖添香的日子。只是他做了皇帝,他依旧爱着含英,但是他也喜爱着其他人,含英表示理解,那时他以为是她善解人意,实际上却不然。
那时他刚刚登基,为了笼络他,那些家族纷纷将女儿送进宫中固宠,其中谢家与许家为最,他没有推辞的接受了,心中却想着怎么处置这两家,含英自然也知道,于是她待那谢家女极好。
含英替他管理着后宫,许青鸾与她针锋相对,李瞬到底还是偏向她的,常常斥责许青鸾。
那时他天真的以为,只要这样就够了,他与含英能白首偕老。含英的第一个孩子,她给她取了个小名,叫阿梨,后来正式上玉牌的名字是李棠,因为李棠出生在春日,那时棠花盛开。
他很喜欢这个女儿,常常前去看望,含英自然把她照顾的很好,后来谢家被抄,含英却替贤妃求情,于是李瞬便留下了她。若是能知道以后,他便知道自己做了一个最错误的决定。
没过几年,含英便生下了李海,这是他的嫡长子,于是他也十分疼爱。只是,少不得要为他筹谋,他太知道外戚的威力了。先帝在时外戚势大,他也奈何不得。
在儿子与心爱之人中,他还是选了前者,杨家被流放,含英实在是很聪明,她知道是他动的手,于是她开始不再见他,他想着总有一天她会原谅自己的。
然后,就是含英传来死讯,只留下那一双儿女。怀着愧疚,他愈发疼爱那两个孩子,他本就想给李棠选一个与皇家关系不错的,是以裴钰求他赐婚时,他欣然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