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应弦隔着窗子一看,那位陈嬷嬷果然走到了距离厅堂大门有一段距离的廊子下方,板着脸一脸警惕地向着黑夜里眺望。
他略放了一点心,但头脑里第一个涌上来的念头却是“她称呼我‘世兄’”。
那点难过的情绪,要过了一息才从大脑沉下去,抵达心尖。然后,那一点点的酸涩,就从心中升起,一时间竟然让他整个胸腔都慢慢地抽痛了起来。
他从来没有听过她用这么生疏的称呼来唤他。
他张了张嘴,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他默不作声地在门旁站了几息,终究是明白今日的见面不能持续很长时间,于是还是走了过来。
走近了之后他才发现,这一袭红衣,大约就是她的嫁衣。
在裙摆上刺绣的,除了鸾鸟之外,还有鸾鸟伫立于上的梅枝。宫中备办的自然绣工极尽精湛,即使仓促了一点儿,那梅枝也像是后来补绣上去的,但虬结的树枝与盛放的红梅,却栩栩如生。
而她端坐于正座之上,双手叠放在膝上,就连衣角和袍摆都一丝不乱、一点不皱,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是灯烛下精美的偶人,肤质光润、容姿静洁,竟然令他有一瞬间说不出话来。
即使是夜晚,她依然配合着这样隆重的装束,面上严妆规整,雏鸦般乌漆漆的鬓发间簪着一顶爵兽步摇冠,冠上以黄金为山题,贯白珠为桂枝相缪,饰有花朵摇叶饰件,还有瑞兽图形,白珠珰绕,流苏垂肩;看起来极之华贵。
盛应弦一眼就认出来,这样的步摇冠,原是长公主才有资格佩戴的。如今小折梅只是郡主衔,却佩戴这样的步摇冠,想必是皇帝皇后念及和亲一节,格外加恩之故。
……可是他却不知,为何小折梅要在今夜他来拜访时,作此盛装。
他默默地凝望着她,情知自己应当全了礼数,伏拜下去,与她见礼;但他的身躯仿佛已经僵硬了,就像庙里倒在供桌下的一段泥塑木胎那般,竟然无法做出任何动作。
他如此失礼,小折梅亦不恼他,只是笑了一笑,轻声道:“盛六哥,明日我便要启程,此后关山万里,愿你善自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