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是唐纳德愣住了,其他人也愣住了。只有不明所以的景笛依旧自若如初,并没有察觉到唐戎说出这句话有什么不妥。毕竟唐戎刚刚才帮唐纳德盖上了那些花,只当他是一个热心肠乐于助人的人。

但是对于了解他的洛臾三人来说,这就不一样了。唐戎从来都是事事置身事外,从不主动给自己找麻烦,对一切都抱着一种疏离淡漠。今晚二话没说帮唐纳德盖花这件事他们还没有问清楚缘由呢,继而又添上这么一笔,当真叫他们一头雾水。

可是因为唐纳德在现场,他们又不能张口就问,只能憋着疑问大眼瞪小眼。

“你不跟我睡?”洛臾一脸不情愿地看着他。

要说这小孩就是小孩,什么话都没有顾虑,要不怎么说“童言无忌”呢。

“你就算不跟我睡,也不能和一个陌生人睡一个屋呀。”

洛臾这话说得够含蓄了,他们自然一听就懂。和NPC单独待在一起是有很大的风险的,尤其是在对其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像唐戎这样的冒然决定,还真不像是他的作风。

“对啊唐戎,要不你和洛臾睡一间,让唐纳德先生单独睡一间吧。”宋岐南在一旁敲边鼓。

唐戎这才意识到自己确实有些操之过急,淋了一会儿雨,头昏脑涨想事情也想不清楚了。就算是这个唐纳德身上可能隐藏着重要线索,而以现在的情形来看,他未必能从他身上快速获取。而且,确实不能将洛臾一个人放在一间空屋子里。

他看了看洛臾,心中生出些许歉意,“那就按照宋岐南说的,我和洛臾一间房,让唐纳德先生住我那间吧。”

唐纳德倒像是个不善与人交流的人,用现在的话说就是有些社恐,他面上浮现出不知所措的歉意,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好。好像说什么都不太妥当,急切的视线在他们几人间徘徊了几遍,依旧哑然无话。

风暮染似乎是看破了他的窘迫,微笑安抚道:“我们这个小孩儿啊,从小就不敢一个人睡,离了人,他还真是睡不着呢。就算你不来,他也要缠着唐戎睡一间的。这下倒是好了,管家辛苦收拾出来的房间,总算是一间都没有白费。”

唐纳德冲他一颔首,表示感谢。

既然已经分好了房间,而且天色也不早了,他们各回各屋准备歇息。

临走前,唐戎不太放心地回头看了眼唐纳德,正好与他的目光相撞。

“你为什么要救那些花?”唐戎问道。

唐纳德有些愣神,可能是没想到唐戎会发问,随即回答道:“因为不忍心看到美丽的东西凋零。”

“可是它们总会凋零的。”唐戎道。

“我知道……但我只是想尽力挽救。”唐纳德忧郁的眼中揉进一丝温柔的色彩,“而且,我爱的人很喜欢蔷薇花。”

唐戎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什么,但终究是没说出口,只道了句:“那你早点休息。”

唐纳德点点头,嘴角晕开一丝笑意:“今天谢谢你们了,你也早点休息,晚安。”

唐戎关上门,走廊上昏黄的灯光让挂在墙壁上的画显得鬼气森森,那一张张洋人的脸正面无表情地瞪着他,似乎不论他走到哪里,那些视线都会落在他的身上。

这让他想起了《蒙娜丽莎》,虽然他并没有见过,但总听人说起那副画的怪异之处。

可是墙上这些画的怪异之处在于,这些画上的人似乎都有自己的情绪,他们眼中呼之欲出的强烈的情绪让唐戎一时摸不清楚到底是什么。就像是一盘五颜六色的杂粮豆子混在一起,让人很难辨清。

愤怒的,怨恨的,悲伤的,绝望的……

唐戎试图分解出那几张画中的情绪,但心里排列出来的词汇都不能准确地贴合。

“唐戎!”洛臾从门框里探出身子,冲他喊了一声。

唐戎将视线从画上收了回来,刚淋完雨,洗过热水澡后,身体没有由来地涌现出一种很沉重的疲惫,这种疲惫让他很是踏实舒适,是个能睡好觉的兆头。

这么想着,唐戎便将墙上的那些画和唐纳德抛之脑后,带着一身疲惫躺在柔软的床上,几乎倒头就入睡了,这对他来说是很难得的。

但是这一觉一如每次他进入死亡世界睡得并不踏实,噩梦几乎是在他入睡的那一刻就迫不及待地闯进他脑中的。

唐纳德那张忧郁的脸被画框框住,他没有开口,但是眼中幽深的漩涡中荡漾着和他在走廊上看到的那些画一样的复杂情绪。

他想抬手将画框摘除,手腕却被唐纳德从画框中探出的手一把抓住,力气大到他几乎来不及挣扎,就被扯进了画中。

唐戎猛地从梦中惊醒,手腕上的疼痛还在,听起来外面的雨并没有停。他抬起手腕想看看手腕上到底是为什么在疼,总不能真的是刚才梦里被唐纳德抓的那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