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茗第二日醒来, 就看见放在床头的红色头骨, 便知道那是姐姐为自己留下的法器。他不是真正的巫女, 没有天生神力, 自古以来, 巫女是百年容颜不变之人, 虽不知姐姐在他身上用了什么法子,但往后的事只能靠着那颗红色头骨以假乱真。

这期间,禾茗倒是也查阅了不少史书古籍,从中悟得了一些心法,还有一些旁门左道的诡邪之术,有了这些技法的傍身,复仇之事也就在他心里慢慢埋下了种子。

他要的,便是让这些族民身死而永世不得超生。齐眉是他利用傀儡之术做出来的,利用和巫女对立的身份倒也方便行事。而那些族民翻来倒去,最终都不过是拿捏在自己手中的棋子。

尤其是凭借他对族民们的了解,逐一攻破防线简直是轻而易举。但其实只需要一个族长就足够了。当这些族民得知自己所仰仗的族长竟是残害自己孩子的恶魔,而自己供养的神明竟然被他们亲手抹杀,由此,在他们心里种下一颗罪孽的种。

此后,只待着颗罪恶的种子生根发芽,他再利用齐眉的身份来惩治他们,让他们心里重新燃起的希望不断地破灭,最终葬身在自己亲手铸造的牢笼里。

他们走向覆灭,完全是因为自己的贪婪和自私,那些被他们当成幸福基石的无辜生命,最终也会成为他们走向灭绝的直升梯。

听完故事,唐戎久久没有回话,这和他们推测出来的所有故事大有出入。

“让我不断地跳转在各个塔层的,实际上是你姐姐吧?”唐戎想问的太多,但又不知从何问起,便随口一问。

“没错。”禾茗依旧轻抚着手中的头骨。

“我猜她这么做的原因就是想让我找到真正的你,帮助你完成复仇?又或者说是为了阻止你再执迷不悟地走下去?”

“说实话,我也不清楚她的想法。”禾茗的目光深沉起来,眼眸中染上了几丝哀伤,“但是我猜……她想向你传达的,大概是阻止我吧,毕竟她是这个世界上最善良的人。”

“那你呢?如果真的是这样,你会就此停手吗?”唐戎借话问道。

“停手?”禾茗看向他,不屑地笑了一声,“已经停不了手了。反正他们都已经死光了,现在的灵魂只不过是在被困在塔中,任由被他们强行推上巫女之位的女孩们的怨气所困,除非她们停手,否则这一切只能这样。”

“所以,现在不是我能不能停手,而是她们会不会停手。”禾茗嘴边挂着一抹耐人寻味的笑。

“你的意思是那些女孩原本资质上是不够当巫女的?”

禾茗闻言哼笑一声:“你以为巫女是何等身份?岂是这般容易得的?好的巫女百年才出一个,他吉丘族恶事做尽,本来就已经没有神胎了。可是他们却为了一己私欲,竟然将适龄女孩利用齐眉的邪法强行做出六指,改了八字。”

“此等逆天之法,又怎会成为神明之躯。而且以她们的凡人之躯,根本受不了巫女法器强大的神力压迫,最终只能气血逆转而亡。”

“而我也不打算救她们,她们的父母在残害怀有身孕的女子时半点人性都没有,也该亲自尝一尝失去爱子的滋味儿。”

“我倒觉得你没做错什么。”唐戎说道。

禾茗压根没想到唐戎竟然没有谴责他,而是肯定了他的做法,感到意外。

“人本来就应该为自己做错的事情付出代价不是吗?”唐戎倒是无甚所谓地耸耸肩,“所以我想你姐姐应该是想让我帮你了解痛苦。”

他抬起手,露出手腕上的铜钱,“只要我用掉一枚铜钱,就会有一层塔的亡灵消失,如果九层尸骨塔的亡灵全都消失,你才会真正地从整件事中跳脱出来,不再被仇恨所困。”

“九层尸骨塔困住的不止是他们,其实还有你。”

唐戎的话让禾茗灵魂震荡,他猛然看向唐戎,那张平静的脸上看不到答案,但却似乎有解开一切囚牢的钥匙。

“你虽然没有救那些女孩,却在她们死后让她们有了发泄怨气的机会。而在故事的最后,你还没有讲完的是,关于阿典的故事。”唐戎继续说道,“阿典是吉丘族唯一一个活下来的人,是你将她送进了我们的队伍中,直到这一站结束,她就会随着我们到新的世界生活。”

“你不仅救下了她的命,还为她最好了打算。而且你替姐姐继任巫女后的几十年间,就算用齐眉的身份报仇,你也很好的履行了巫女的职责。”唐戎的眼眸中映出禾茗浅淡的影子,“禾茗,你不是一个恶人,你只是终结了罪恶。”

“唐戎,我是不是恶人你说了不算,况且我也没打算做好人,而且我要做的事情绝对不会停下,包括你们这些人,都有可能会死哦。”少年的脸上覆盖着疯狂与不羁,这一点倒是和莫尔斯如出一辙。

“我不会去阻止你,能不能从你手下活着走出这里要看我们的本事,我们都是为各自而战,这并不冲突。”唐戎说完,便转身走进了九层尸骨塔中。

他的脚一迈入塔中,却见尸骨塔又变回了市楼,大约是刚从外面回来,却不知他们经历了什么,个个都像是霜打的茄子,灰头土脸地坐在大堂等待开饭。

“这眼看着族民都要死光了,我们会不会也和他们一样,最终都会被大火烧死在这楼里?”邻桌的眼镜男担忧道。

“说什么丧气话,你不想活我们还想活呢。”络腮胡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气氛有些凝重,就连平时话很多的洛臾也趴在桌子上发呆。

“怎么了?”唐戎在他脑门上敲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