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在詹不休盯着婴儿看个不停的时候,她告诉他,可以离开了,去他最熟悉的北边,除非她召见,不然,绝对不要回来。
有句话她没说,如果他违背了自己的命令,无诏回京,那她就会杀了他。
未登基的时候,她需要他的帮助,可现在,最能威胁她的人,也是他。
詹不休听到这句话,转过头,看向站在不远处的苏若存,她依然很美,只是抱着双臂,这是一个防备人的姿势。詹不休知道她为什么防备自己,也知道这个女人的内心有多狠,虽然他有兵权,可若真的走到那一步,他没有信心能赢过她。
不过,这本就是无稽之谈,他从未想过要和苏若存对抗,他是大将军,是为百姓而战的大将军,能毁掉崔家的皇位,这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年幼的伤疤,真的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渐渐与自己同化,他早就不会盯着那点疤痕,使劲的看了。
深山大漠,是他的来路,也是他的归处,有些人天生就是无法安定,而他曾经和孟昔昭说的,总是缺了点什么,在看到这个孩子以后,那种感觉,也消失了。
他缺的,不是一个家,也不是杀光所有崔家人,而是一个安心。
他的努力,不会像泡沫一样消散,他有一个继任者,而这个继任者,会让这世上最可靠的女子养育长大,他说不清自己对苏若存究竟是什么样的感觉与态度,但他有一点十分肯定。
那就是,他相信她。
相信,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第166章 番外:崇吉
建衡三年到崇吉元年,是百姓们最为迷茫的一年。
首先,不声不响的,他们习惯了几十年的国号就改了,一觉起来,他们就不再是大齐人,而是大宁人了。
好些人一辈子都忘不了那个画面,泥泞的道路上,马匹飞快的奔来,坐在马上的官差高声喊着。
“新帝登基,大赦天下!水龙现世,大宁隆昌!”
崔家的齐朝,是土德王朝,每个开国皇帝在取代上一个皇权的时候,都会来这么一出,以五行相生相克,来宣布自己的正统。
上一任是土,那这一任就是水。
世间最荒谬的事不过于此,没有战乱,没有飞涨的柴米油盐,没有被莫名征走且再也回不来的男丁,就这样,一觉醒来,皇帝换人了,崔家完蛋了。
大家茫然的走上街头,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不过,最多迷茫了一盏茶的时间,大家就挠挠头,该种地的去种地,该开买卖的去开买卖。
皇权的更迭,与他们何干?会簇拥皇帝的、会为了皇帝而撞柱的,都是那些自诩皇帝庇护之下的儒生,真正土里刨食的百姓,谁会在乎坐在龙椅上的人是谁呢。
等到第二日,更精确的消息传来,发现这回登基的不是某个皇帝老爷,而是皇帝娘子,举目皆哗然,可说归说,笑归笑,说完了,日子还是一样的过。
年轻一辈永远不懂老一辈为什么总是说,“你们赶上了好时候”,没经历过的事,有几个能深切共鸣呢,而年轻一辈也有年轻一辈的苦恼事,比如算数真是太难了;尚学是六岁、十二岁以下的小童都能去的地方,虽然里面的先生也算尽心尽力,可为父母者,当然还是想给孩子更好的,不如找个正经的秀才私塾,但是私塾的束修,对家里来说可是一笔不小的费用。
小孩要学习,大人也要学习,前朝的小孟相公开了好多学科,一科不成,大人便想着,去尝试另一科,自然,有人在换科的时候,找到了自己真正擅长的事,不过更多的人,还是高不成低不就,去哪里都学不出个所以然来。
……
前朝时期,国库的银两就在年年增加,到了宁朝,增加的速度变缓,但总的来说,还是在增加。
曾经人们想考商人的资格证,还算是困难,毕竟识字的人太少,但全民慈善类型的尚学一开启,除了那些认为识字无用的老古板,几乎人人都把自家孩子送去尚学了,十年之后,这群认字的百姓开始查找出路,做商人,就成了他们的首选。
实话实说,这件事给苏若存的执政时期带来了最大的危机,贫富差距过大,全民逐利,种地的人锐减,参军的人也锐减,而且因着商业的过度繁荣,其他国家的人纷纷来到大宁,地中海的著名国度,以及北非、西亚、东欧的几个王朝,都派人来试探此地的实力与民风。
地理位置注定了在这个时代,那边的人是无法肖想中原的,不过,以后就不好说了。
苏若存是个有远见的女人,她在看到国内探子越来越多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准备应对的策略,她先把臧禾放了出来,也不劝他,不跟他打同情牌,只是把那些指出了国家弊病的札子放在他面前,并且不等他开口奚落、或是想清楚应该怎么办,直接就把自己的想法批阅在后面,盖上玉玺,然后发到下面去。
臧禾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
臧禾什么性格,大家都知道,天寿帝时代,他跟奸臣政见不一,孟昔昭时代,他跟孟昔昭政见不一,苏若存时代,两个人更是打到头破血流,差一点就能要对方的命。
他是天生的否定型人格,不管别人说什么,他第一反应都是否定,然后再说出自己的意见,不过因为他这人很有才华,所以,他的意见都很有用。
苏若存这一招,可以说是掐住了他的七寸,他不怕死,但这种让他有话想说、却不让他说的行为,差点把他气到七窍生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