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两个人就都闭嘴,团着条棉被,头碰头手挨手低挤在一块儿,盯着外面铺天盖地的雨。
盼雨停,盼雨不停。
盼时鹤春连中三元,盼秦照尘入朝为官,那时他们不知后路,那时候时鹤春管回府叫“回家”。
……
如今回忆这些的大理寺卿,眼里仍含着笑,温那一壶新酿好的酒,敬天上一轮明月。
又是一年中秋,时鹤春走了快三年,孤魂兄也走了。
孤魂是今年七月半走的,说有急事,中元节的鬼有急事,想也知道是急着做什么。
所以秦照尘不问他去什么地方,不问他还回不回,只是送他一大坛酒,烧了满满一火盆的纸钱。
秦照尘给月亮讲他的时鹤春,给夜风和死而不倒的梅树讲。
那棵梅树很稀奇,虽不长叶,枝干却日益遒劲,漆黑黝亮如同铸铁。
秦照尘每日都抚它,早晚问候,日日同它说话。
今夜一人一树过中秋。
这样在夜里独饮,一杯接一杯喝下去,不知深浅,实在很容易就喝醉。
秦照尘昏沉间,隐隐察觉阴风阵阵、愁云惨惨,恍惚有鬼差来拿自己。
“我阳寿尽了么?”大理寺卿未活到百年,满心遗憾怅然,却也释然起身,“甚好。”
大理寺卿将双手递出,以供拘拿:“请带我去地府罢,在下要鸣冤击鼓。”
“……”鬼差:“没尽。”
秦照尘愣了下:“孤魂兄?”
这两年里,孤魂被明察秋毫的大理寺卿怀疑了几次是时鹤春,于是不再写字,开始张嘴和他说话……声音的确不像。
很好糊弄的大理寺卿就又信了,此刻听着鬼差耳熟,忍不住问:“你在地府谋了差事?”
秦照尘替他高兴:“这是喜事,下官有酒,下官敬孤魂兄。”
鬼差好不容易营造的气氛,被他搅和没了大半,喝什么酒:“照尘,是不是你?”
大理寺卿办案,经常执法如山、不认私情,听他公事公办,也跟着将酒放下:“是。”
鬼差:“还有谁?”
秦照尘在这个问题里,被一颗心搅起半腔血。
他按了按肋下,扶着梅树重新站稳,等这一阵心悸过去:“还有……”
他此刻竟没来由失声,张了张嘴,说不出话,叫心悸牵扯着弯腰,才意识到这一年原来也不曾忘。
原来过去三年、过去十年,还是一样忘不掉。
一阵风搀住他。
“还有个人。”鬼差的语气和缓了很多,替他回答,“姓鹤,是不是?”
“鹤照尘。”鬼差说,“他把名字给了你,把命数也给了你。”
秦照尘慢慢缓过眼前白光,将口腔中腥味咽下:“是。”
鬼差说:“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