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淮臣所中虽为世间罕见的奇毒,却并非无解。

需在毒素于人体内蛰伏之际逼出,佐以汤药解毒,可保性命无虞。然而好巧不巧,沈淮臣的手受了伤,初生的暗红血线被药物遮掩,被纱布包裹,等到身体出现不适,为之晚矣。

沈淮臣睡着了。

乌发散落在被褥间,隐约可见小半张侧脸。

睫羽弯弯长长,像栖息的蝶,容€€摸摸他的眼尾,指尖下移,停留在微凉的脸颊边。

没有眼力见的臣子不是好太医,几人悄无声息退出卧房,袁夫人替沈淮臣掖掖被角,在沈敬山陪同下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容€€坐到床边,俯下身来,轻轻执起沈淮臣的手贴在唇畔,低声道:“檀郎,别怕。”

“天下能人异士何其多,定有人能治好你。朕会把他找来,带到你面前。”

异常平静的语调,不知是在安慰沈淮臣,还是安慰别的什么人。

容€€说到做到。

一日后,辎城大街小巷,乃至临近州县皆多出一则告示:寻精通药理之人。若能破解奇毒,必有重赏。

下方标注的赏赐看得人眼花缭乱,不少百姓成群结队地赶去当地衙门报名,通过初步审核后进入皇宫,见到端坐于高位似笑非笑的皇帝,话没说两句,腿先软了。

他们当中有人贪图奖赏,有人想钻空子,余下的要么不符合要求,要么对着复杂的脉案抓耳挠腮束手无策。

并非所有人都愿€€皇室的浑水,梁仲宁就不是这四类人中的任何一个,他是冷漠的看客。

据梁仲宁早已亡故的父亲说,梁家祖上曾出过一位赫赫有名江湖郎中,可惜时过境迁,那位名医费尽心血写下的经验宝册在战乱中遗失,唯剩几张残卷存留于世,被梁家妥帖地撞进匣子珍藏起来,直到梁父这代才得以重见天日。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梁仲宁比其父天资更高,自幼对气味、药材有着超乎寻常的敏锐。

十八年勤学苦读,如今梁仲宁继承了父亲的药铺,已是当地颇有名气的大夫了。

这夜,梁仲宁回到家中,妻子端上可口的菜肴,一家三口围坐在桌前,免不了提起近日这小小县城中发生的大事:“宁郎,朝廷贴的布告你可看了?”

梁仲宁点头。

朝廷四处张贴告示,入民间招寻贤达之才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大街小巷都在谈论此举有何用意,还有人跃跃欲试企图浑水摸鱼换取好处,但一切与梁仲宁无关。

太医院为当世名医汇聚之地,可动用的人脉资源亦是顶尖,若真有连他们都解决不了的疑难杂症,普通人去了也是无用功。

梁妻理解丈夫的想法,感慨之余,自将此事按下不提。

他们年仅六岁的女儿却捧着脸问:“阿爹,京城是不是又大又繁华,有很多好吃的好玩的,还有漂亮衣服卖啊?”

梁仲宁面色柔和,笑着说:“对啊,囡囡想去城里玩儿吗?”

女孩点头,两只羊角辫也跟着一颤一颤:“想哦。”

粱妻揉揉她的脑袋:“可咱们家没有足够的盘缠,这该怎么办呢?”

女孩苦着脸思考,想当然道:“阿爹揭了告示,自然就有人把我们送过去啦。”

梁仲宁听出妻子跟女儿的想法,问:“囡囡可以告诉阿爹这样做的理由吗?”

小孩子的思维天马行空,跳跃不定,意思却十分明确。她说:“因为阿爹是治病救人的大英雄。”

“如果囡囡病了,阿爹跟阿娘会伤心。别人病了,别人的阿爹阿娘也会伤心的。”

梁妻擦了擦女儿的嘴角,无声握住丈夫的手说了句实在话:“如果不是走投无路,谁会用这样大海捞针的法子寻人。”

一次次怀抱希望又一次次失望,恐怕比患病之人更受折磨。

梁仲宁听完,许久不曾言语,翌日清晨的府衙中却多了道报名登记的身影。

经过一系列的严格审核与考校,梁仲宁跟其他几位来自五湖四海的郎中一同入宫面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