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胡子对上一双巨大的闪着血光的复眼。
*
温聿和温眠正在收整杂物。
他们在这里待了三年,记忆深处一成不变的世界比最险恶的噩梦还要黑暗,痛苦伴随了温聿几十年,是他最不愿意提及的地方,可当时光倒流,他站在这里,看着失而复得的妹妹,眼里如同月下的水波,所有纷杂的心绪都化作平淡。
杂乱的物品很多,准备带走的却很少。
他们就要离开这里了。
离开后,他们就不愿、也不会再回来了。
温聿表现得很克制,也很平静,那段黑暗的回忆不再被追溯,沉进了心底的凹陷处,把绵延不绝的不安感取而代之,将空缺填满。
远处隐约有丁零当啷的撞击声,随着窗户合上沉入静谧,窗格外黑漆漆的矿山连绵成片,在白日里景致更加清晰,庞大又静默地停留在原地,多年来从未变过。
温聿静静凝视半响,心中莫名生出一种不安感,像是有什么脱离了原来的轨迹,朝着相反的方向策马奔驰,无力挽回。
他垂下眼眸,沉吟片刻,然后看着水杯中晃动的波纹微微蹙眉,仿佛在竭力思索什么。
“温先生。”
清朗的少年音钻进耳朵里,温聿回过神,看向脸上有着几分忧愁的男孩。
这名换作乔熙的男孩喜形于色,大多时候情绪都写在脸上,偶尔流露的小心机也并不让人反感,能看出几分稳重。
与令人捉摸不透的沈浮骄完全不同。
温聿放下水杯,从男孩脸上的欲言又止猜到些什么,“房子你可以继续住,短时间内不会有人来打扰。”他顿了顿,“如果是担心矿场的话,大胡子不会为难你们的。”
“不是这个,”乔熙轻声道:“我是想说……”
温聿看着他,耐心地等待他说完。
乔熙不知为何沉默一瞬,眼睛捕捉到杂物箱中的零件,“温先生是一名非常优秀的机修师,离开了这里还有更广阔的天地,前途广阔,只是身边也会有许多危险……”
他有些心不在焉,语序颠三倒四,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此刻自己在说些什么。
温聿敏锐地察觉到这些场面话不是乔熙真正想要说的,他没有再追问,“谢谢,我会注意安全的。”
“……”
两人俱是沉默,温聿朝他微微点头,拿起飘着热气的水杯离开,擦肩而过的时候,乔熙突然出声。
声音极轻极淡,像是在提防着什么人,过于谨慎的对待让人忍不住探究他曾遭遇了什么。
他说,“小心沈浮骄。”
温聿脚步顿了顿,不知是否听清了内容,微微颔首后,上了楼。
从昨夜沈浮骄离开后,温聿就没有再见过他。
男孩低着头,沉默着,眼眸暗淡瞬间失去了所有颜色,像是被遗弃的幼猫。
他的声音音色本就偏低,刻意放软的音调也容易给人一种质问的错觉,再加上他有意展现的意态,有一瞬间温聿恍惚间觉得有人在耳边哀泣。
温聿不知道造成如今局面的原因,他们还没有很深的交集,以至于还没有建立深刻的情感联系,但他却在自己面前收敛起属于野兽的獠牙和利爪,反而示起了弱。
做不成狼。
做不成虎。
那就做撒娇卖乖的猫和被雨淋湿的小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