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防御大阵被开启,那一天,漫天的血液染红了重玉台的所有土地,痛苦的哀嚎声响彻整片天空,越来越多的人倒下,鲜血盛满了巨大的池子,暮氏子弟不忍受辱,毁了血池,自爆的血雾伴随着血腥气散开,恶渊涌入无数冤魂。

那年暮云周八岁,眼睁睁地看着熟悉的人惨死在自己面前,耳边自此萦绕着刺耳的惨叫声,在往后的几百年经久不散。

暮云周是胎穿,重生后他有父母的疼爱、有族人的陪伴,前世的记忆逐渐忘却,他本该无忧无虑长大……

在那日后,却成了奢望。

神爱世人,不爱暮氏,血脉的特殊不再是神灵的眷顾,是惩罚、是祸端。暮氏子弟绝望之下用尽全族之力让暮云周的血脉能力永久封印,信仰成为耻辱,虔诚的信徒只剩悔恨。

那些杀戮的人早已被血腥刺激地丧失理智,暮云周被关押在阴暗的地牢中,忍受着全身的血液被一群恶心透顶的人垂涎,日日夜夜,不计其数的药物用在身上,凌厉的风刃无时无刻切割他的皮肤,血管破裂,再迅速融合,周而复始,无穷无尽。

灭族之仇,欺辱之仇,活着不再是活着,那时的暮云周木然地想,待他重见天日,定让他们生不如死,把世间所有痛苦加诸于他们身上。

令人恐惧的不是无法拥有,而是拥有过再失去,命运对暮云周开了一个玩笑,他把族人珍重视之,却无法将他们带离苦难,沉溺于惨痛之中,背负着仇恨,两世也无法脱身。

媲美神药,甚至具有起死回生之效……它们从来不对暮氏人起作用,在旁人的眼里,怀揣的善意是累赘,他们的血液才是至高无上的宝藏。

暮云周曾经想问066,它有没有穿越时空的能力,来到重玉台那个夜晚,哪怕改变不了,死在一处也是好的。

压抑久了的人总向往着解脱,盼望着、期冀着摆脱桎梏,暮云周靠着心中的那点念想,熬过几百年。

眸中充斥着鲜血的颜色,暮云周凌空置身于阵眼之上,驳杂的灵气环绕四周,恐怖的力量随着阵法开启倾泻,衣衫猎猎鼓荡,透过狂风、灵障、若隐若现的黑气,他的目光轻飘飘落在虚空一点,心脏钝钝地疼,眼里有一瞬间闪过不舍、遗憾,又重归于释然。

他不在了,还有常瑶他们陪伴,司允这样干净的人,不该接触污秽、浑浊以及不堪,他应该毫无顾虑地活着。

与司允度过的那段时间,是暮云周出于私心予自己的一场绚烂盛大的美梦,镜花水月般不真实,却足以在生命最后一刻珍藏。

他已经做足了准备,人,应该来齐了。

阵法露出了本来的面目,照山白、玉衡山、望月山、问荆遥,再接着是重玉台,繁复的阵法纹路诡秘、透着怪诞不详的气息,漂浮在卷阔黑云之上,阴影压在中州每个人身上,一无所知的人只觉得天色兀然暗了下来,天地间是死一般的不同寻常的静寂。

有人认出阵法后唾道:“疯子!”

有人念叨着逃离此处,精神错乱,已然癫狂。

又有人号召集合起来共同销毁阵法,可这些在暮云周几百年的准备面前无疑是蜉蝣撼树,起不到一丁点作用。

在生命即将消逝的那一刹那,没有人能彻底保持冷静,满目震惊的洛酩旁边是神色灰败的洛尊主,肖刍琛紧攥着曲无寂的手腕焦急地在说些什么……

惊恐与惧怕自在场修士的身上升腾,死寂更是加快了恐惧的蔓延,无数人抬头仰望着阵眼中模糊不清的人影,又很快收回视线,不敢再抬眼,耳边是暮云周不含情绪的嗓音。

传说被证实,修士们被迫立在原地,他们自祖上到如今的家人几乎都承受过暮氏子弟或重玉台的恩惠,此时的一字一句挑动他们的神经,心情复杂地承受死亡前的祭奠,在临终前忏悔。

只有易尊主格格不入,他盯着远处那道模糊的人影,眸中是毫不掩饰的狂热,没有对威力巨大的上古阵法的恐惧,而是势在必得。

修行路艰苦,寿命终有尽头,他渴望不老不死,渴望神话中才有的永生。

曲无寂那个没用的东西被绊住脚,暮云周和司允没有如计划被引到恶渊,易尊主冷哼一声,神情不屑,暗道这世上没有什么能够阻止他。

暮云周太过决绝,已然站到所有人的对立面,卜象为必死之势,自然无法同自己争斗,司允神魂特殊、命格模糊,但至今也没有出现……掀不出什么风浪。

手中不再是果壳,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乌黑的椭形物,黑气蔓延,很快在半空中形成一团,阵法中、临近的恶渊,本散入空气中若隐若无的黑气像受到什么号召,献祭般不断涌入,那一团黑气吃饱喝足似的伸展,化为一个人形怪物。

似是汇集了世间所有黑暗情绪,人形怪物透着它独有的特质,贪婪、恐惧、扭曲,它发出桀桀笑声,阴冷窜入每个人的脚底,令人浑身发凉。

“恶灵大人。”易尊主恭敬唤道。

“暮云周胆大妄为,连恶灵大人都不放在眼里……”人形怪物没有理会易尊主的阿谀奉承,饶有兴趣地盯着拥有着庞大力量的阵法。

暮云周与那个人形怪物遥遥对上了眼。

暮云周没有理会小人猖狂的易尊主,也没有在意不知哪里冒出来的恶灵,五指成爪,无形的力量翻涌,不过瞬息之间,虎口半寸控制着一个男人。

面色铁青,窒息感翻天覆地,丹田经脉被折磨摧毁,曲无寂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攥住扼制自己脖颈的手腕,眸中满是不敢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