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正值午后,前往封印€€山神的族人归来了。风定早已得到消息,这次封印十分顺利,€€山神已被封入地下,如此世间又能平稳渡过数百年。
玉川没什么损伤,只毁了一座赤林城,现在要操心的是如何安顿这些民众、又要派哪些人去修复城池,动乱之后,必定会迎来一段忙得脚不沾地的时光。
只是现在,他必须坐在正堂之中,听回府的修士汇报封印事宜。
去的人不少,走时声势浩大,归来亦浩浩荡荡。然而这次回府的不止出外封印的修士,在队伍之中,风定遥遥地看见数位不速之客,目光落在其中两人身上时,当即心中一跳,捏紧了茶盏。
堂中的仆侍一见队伍之中的人,都神色大变,惶恐地垂下头去。
人群原是密的,在那两人身边却空出一个无人带。黑衣人负双剑而行,长发散落肩后,赤瞳微垂、步履冷漠,正是此前掐着风定脖子叫他开阵让城、随手打伤不少修士的煞神宿淮双。
他正侧首,微微俯身,珍之又重地握着另一人的手。这人风定更是眼熟,长得清心寡欲、天生目下无尘,不是那煞神的师尊、另一位煞神伏宵又是谁!
二人身后跟了不少修士,看家纹各门各派的都有。且神色都不大好看,上门怕是没有好意。
风氏这次确实做得不太厚道,遭受非议无可厚非。然而遍观来的氏族里头,隶属九门的寥寥无几,虽不可轻慢对待,但也无需花费太多心思。
风定的唇角微抽,挤出一个恰到好处的笑容,用杯盖撇去茶水上的浮叶轻抿一口,这才抬首笑道:“诸位到访府上,实在是有失远迎。怎么不提前打个招呼?在下也好设宴款待一番。”
人群中一位年纪颇轻的修士摇了摇扇子走出来,虚情假意地合扇拱手,道:“风少主的生活果真自在惬意。”
风定面上笑容不变,道:“何出此言?”
那修士扬声道:“我等在外殊死拼杀,少主却坐在府中饮茶。如此,谈何称不上一句自在惬意?”
风定盯着那位修士,慢慢将茶盏放回桌上去。昨年老家主抱病,身体一直不见好。他自从魂魄归体之后,便一直操持家中事务,如今已将各家家主的样子学了大半,阴险与狡诈亦然。
宿淮双却没有要听他们废话的意思,拉着江泫的手,带着他旁若无人地走上台阶。
风齐就守在堂外,卑躬屈膝,头都要栽到地上去了。一黑一白两片衣角自他低矮的视野中飘过,头顶上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客房,带路。”
风齐嗫嚅道:“是,是……”
他弯着腰在前头领路,三人的身影消失在廊下。风定看见宿淮双便不大舒服,却出人意料地没有多言,僵着脸拧过头,感觉脖子上被他掐出来的淤痕又开始隐隐作痛。
天知道一段时间不见,宿淮双怎么变成了现在这个鬼样子。外形虚长几岁不说,性情更是大变,此前进了风氏还没说上两句话,就毫无预兆地上手,险些一把将他脖子拧断。
风氏还有不少修士也遭了他的罪,导致现在府邸上下听见他的名字就心惊肉跳。曾经的外姓子如今春风得意,他这个少主这些年走得倒是如履薄冰。
上要揣度老家主的心思、提防着他身边那个看起来温驯安静颇受宠爱的风遥,下要顾着骄横天真的妹妹,还要管着风氏的诸多事宜,过得实在很不好受。
然而纵使心中阴晴不定,脸上也不能显露半分。反而要将这些不速之客用妥帖的方式招呼好了,叫他们一个一个都说不出话来。
前厅吵吵嚷嚷,宿淮双带着江泫进了早已备好的客房。
这家里仍然腐气冲天,传了多代愈发朽臭。若非有事要办,他压根不想带着江泫回这里来。
进了门,江泫松开宿淮双的手,自己乖乖地往榻边走,撩开衣摆、体态端正地坐了下去。宿淮双看着他,嘴角牵起一个柔和的弧度,道:“不用坐得这么端正。累不累?身上的伤口疼不疼?”
江泫不说话。宿淮双也没指望能得到他的回应,哄着人在床榻上头盘腿坐好,从乾坤袋里头取出外敷的药。
江泫身上被花啃得坑坑洼洼的,生肌的灵药每日都要换。临出白玉京之前,药王谷的弟子仔仔细细教过他换药的手法,将白玉京交还给俞静风之后,他便带着江泫进了玉川。
换药是很正常的事,然而不知怎么,宿淮双迟迟伸不出手。过了好久,终于要将手伸出去了,又猛地从床沿站起来,走到门边将两扇门牢牢栓紧,这才又坐回来,指尖轻轻勾住江泫外袍的腰封,没怎么使力,衣带便开了。
江泫的衣物一贯柔软整洁,衣带一开便也散得差不多了。宿淮双的唇抿成一条巍然不动的线,没有看江泫的眼睛,伸手将他的外袍勾开缝隙,慢慢拉开。神情肃然无比,仿佛在做什么了不起的大事,令人望之立生敬仰之意。
期间,江泫一动不动地坐着,一直盯着他的手。宿淮双慢腾腾的动作进行到一半,他忽然自己动手,三下五除二将外袍和中衣除了个干净,露出满身缠得密不透风的绷带。
此举出乎意料,宿淮双呆了一下,刚想抬头看他怎么了,右手就被抓着向前一拽,牢牢地贴上了面前的胸膛。
江泫的身体同他不一样,是暖的。这暖意似是一簇火苗,顺着掌心流窜,在他心中烧起一把猛火。几乎是瞬间,宿淮双就想将手缩回来,然而江泫攥得太紧,他只能徒劳地紧了紧手指。
见他如此反应,江泫察觉到或许是自己会错了意,垂下眼帘,慢慢地将宿淮双的手松开了,看起来颇有些垂头丧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