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使神差地,江泫伸出食指,顺着那些笔画,一笔一笔地描了下去。
横、撇、竖、点。
不。
横、竖、横、竖、撇……
第二个字的形状有些奇怪,写的时候似乎手抖得厉害,字迹已经走形了。江泫顺着描了好几遍,连蒙带猜,猜出来是一个“起”字。
暂时猜不出是什么意思,江泫于是将食指挪向第三个字。描着描着,他忽然睁大了眼睛,再也描不下去了。
横撇、点、横……
对。
€€€€“对不起”。
他将冻得发僵的手指收回来,不自觉后退几步,将手心的夜明珠托高了一些。紧接着,他维持着这个高度,托着这颗夜明珠,沿着墙面一寸一寸地走过去。入目都是鲜红狰狞的血色,除了放魂石的那面墙,其余三面墙上,都被人用血写着密密麻麻的“对不起”。
这场景带给江泫的感受实在难以表述,手臂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被死死地定在了原地。这间暗阁只有伏宵可以进,这些血字是谁写的不言而喻。
他在这样一间冰冷无光的暗室里头向谁忏悔?
好半天以后,江泫才想起来,要将魂石放回原位。费劲许多力气,他终于离开了那间阴森诡异的密室,放下用于遮掩的画卷之时,方如梦初醒。
那之后的时间过得很快,在天陵失踪的第三日清晨,长尧回宗了,带回来一个浑身血迹斑斑、昏迷不醒的人。
“暂时就这样吧。”长尧淡淡道,“若醒过来,只怕不会认识你们了。”
重月的心情一下跌落到了冰点。时隐峰换峰主了,这几日末阳因为此事忙得不可开交,重月和其余几人在旁帮衬,却依旧拦不住惶然无措的弟子。长尧回来的时候是悄悄的,将天陵暂时放在了浮云峰,江泫就在旁边,见他身上数十处深深浅浅的剑痕,都是自己扎的。
灵脉自断了,就算再醒过来,也是个用不了灵力的废人,灵识更是被扯得稀碎。他下手下得很彻底,生怕自己死不了,变成毫无意识的傀儡,再去残害无辜之人。
不知道长尧用了什么法子,竟然生生地将他的命保了下来。确如江泫所说,“活着带回来了”。
重月守在床边,整个人仿佛一座僵冷的石雕。长尧对江泫道:“来撷云殿。”
他是有事要对自己说。
江泫慢慢地点了一下头,下一刻,房中已不见长尧的身影,江泫最后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天陵和守在床边的重月,慢慢挪动步子,离开了房间。
不知为何,心中酸沉得厉害,连抬抬手都难。他不是很想用瞬行术,所幸浮云峰离撷云殿不远,便打算就这么走过去。走出好长一段,他才将自己从游离的状态之中抽离出来,正打算用瞬行术过去,就看见从曲桥那头奔来的傅景灏。
少年急切极了,脚下步履飞快,几息就到了江泫面前,一边剧烈喘息着,一边道:“伏……伏宵君……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您知道师尊去哪儿了吗?淮双和阿序怎么也不在?我找了好久,孟林师兄说他们都没有回来……”
面对惊惶失措的小辈,江泫的神色慢慢镇定下来,看上去又是那个冷言淡色、寡言少语却无比可靠的伏宵君。
“天陵下山了,阿序也是。”他垂下眼帘淡淡道,“淮双去探亲,不日便回。”
“哦、哦!”傅景灏道,“那师尊和阿序什么时候回来?我马上就有假了,上次我还和阿序约好了,得假时要带他去我家看看……”
他不会回来了。江泫想。
然而这不是能对傅景灏说的事情。等走到撷云殿前的时候,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对傅景灏说的了,上次阻拦他进殿的弟子此时就守在门前,一见他,便恭恭敬敬地俯首拜下,道:“伏宵君,请进。”
他们为江泫推开撷云殿的殿门,越过正殿过后,他又重新站到了栽满兰草的偏殿之前。
长尧背对着他,长长的衣袍委地,同他手中侍弄的兰花是一般颜色。听见背后有响动,他托着一朵兰花站起身来,背后银发如山雪一般流动。
“宵儿,过来。”
江泫走上前去,见长尧将掌心那朵小小的兰花递过来。
“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