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这幅画面针一般扎进眼里,傅偏楼别过头,心里颇不是滋味。

好像是同情,又好像不那么简单,酸涩憋闷,难受得不行。

他望着杨婶家陈陋的摆设,大抵只比他和谢征住的小厢房好一些,别说前几辈子任务者们富丽堂皇的高府大宅,就连他出身的那个家,也远比这里漂亮开阔。

为什么?他想问,在听杨叔说完李草的身世后,这个念头就一直盘踞不去,越来越强烈。

为什么李草可以露出那样的笑容,仿佛所受的罪都事不关己?

以前他总觉得自己过得辛苦,为此不忿、痛苦、自怨自艾。

可在李草面前,他的辛苦显得那样不值一提,要是说出口,怕是典型的得了便宜还卖乖。

世人皆苦,非他一人。

倘若有人比他境遇更加惨淡,却依旧对世间溢满热情,他要以什么立场来质问上苍?要以何种理由去解释胸口漏风般的空洞?

傅偏楼满心茫然。

他蓦然感到一阵窒息,像被谁死死扼住了咽喉,脸色唰白。

杨婶见他神情有异,忧心地问:“你怎么了?”

“没事。”傅偏楼垂下眼睫,不自觉地咬住嘴唇。

他不想再呆在这里了,也不想再看见李草,便随便扯了个借口向杨婶告辞,魂不守舍地打算离开。

刚站起身,李草就“啊啊”冲他叫唤起来。

杨婶按住他,无奈哄道:“好了好了,知道你喜欢小谢哥哥,但人家也要回家啊。你乖一点,哥哥以后还会再来找你玩的。”

“呃呀呀!”李草睁大眼睛,天真无邪地瞧着傅偏楼,好像在问他“是这样吗”?

“你好好休息。”傅偏楼和他对视片刻,自惭形秽的同时,竟鬼使神差地许诺道,“……我会再来看你的。”

李草这才放心地躺回去,眼睛还一眨不眨地凝视着他,依依不舍。

那束纯洁的目光仿佛能将他心底的阴暗照得无所遁形,傅偏楼被烫到似的,甫一出门,甩袖就跑。

他跑过瓦房,跑过田埂,一路跑回了小土坡,气喘吁吁、精疲力竭地坐倒在青石上。

……

一直发呆到太阳升至头顶,傅偏楼才恍惚地想起,谢征嘱咐过他正午记得回去吃饭。

他拖动僵硬的四肢,沿着先前做好的标记,慢慢挪回了客栈后院。

厢房的门没有关,一袭蓝衫、丰神俊朗的少年端坐在桌前,桌上摆好了碗筷和饭菜,一动未动。

直到傅偏楼走进屋里,关好门坐到桌旁,他才抬起眼,似乎漫不经心地问:“去哪了?”

“……后街。”

“回来太晚了。”

“知道了。”傅偏楼木然点头,“下次……会注意的。”

任谁都看得出他心不在焉、失魂落魄,谢征蹙起眉,视线扫及他袖口的血迹,眼神骤凝,一把抓过少年的手腕。

“怎么受伤了?”他捋起袖口探寻伤口,双眸隐隐透露出危险的神色,“谁欺负你了?”

傅偏楼呆呆地看着他,半晌,嘶哑开口:

“……没有,”他嗓音很轻,“没有伤,不是我的血。”

谢征松开手,坐回原位,手指曲起,敲了敲桌面,“发生了什么,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