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彻双手紧握:“所以,你才会如此着急地吞噬礼国,礼王也必须死,只有有了银子,才可与世家一战。”
“陛下明白这个道理,臣很欣慰。”沈之屿道,“那么陛下可知,世家与皇权这盘棋何解?”
“何解?”
“当断则断,不受其乱,寒冬虽至,但枯木之后必然逢春。”
元彻立在风中,一双眼睛又黑又沉,面上俨然已经不见喜色: “也包括……你吗?”
沈之屿冷然掐断了他的最后一丝火星:“所有人。”
“好。”元彻怒极反笑,“很好,丞相大人所言极是,朕明白。”
山河太重,也太广太乱,承载不下许多私情,沈之屿不可能将这天下弃之不顾。
若弃了,他便不是沈之屿了。
一路无话,元彻将沈之屿送回丞相府,自己则转身回了皇城,这几天来,耶律哈格曾几次派人来催,叫元彻回了京就回来坐皇位,老师父要被逆徒累死了。
后半夜,沈之屿被困在噩梦里。
梦中无日月,光线昏暗,最开始,他面前有一扇巨大的铁门,抬手推开,里面是一间堆满尸体的房间,乌色的血染在地板和墙壁上,这些尸体面孔熟悉,他都认识,有他的朋友,有他的同僚,也有他的敌人,无一不是自先帝元年起在这乱世之中丢了命的人。
沈之屿往里走了几步,忽然,急促的呼吸声从四面八方传来,正前方,有一个人跪立着,是影十四。
影十四抬头的那一瞬间,光彻底落了下去,像是一场独角戏台,沈之屿是听客,影十四是戏角。
影十四的双瞳空空,只剩下两个血洞,双手举起在空中乱抓,膝行着向沈之屿走来:
“大人,我违背了暗卫条约,和杨府的一位婢女暗生情愫,意外生下一女,被杨大人发现,以此为要挟……”
“他让我,挑起一桩可大可小的事,目的是将你引出来,然后转告你,若不想先帝遗孤出事,就好好的去和蛮夷人较量。”
他说话似乎很费劲,沈之屿替他接道:“可李亥早就和四大家勾结到了一起。”
“是的……是这样,他们早就说好,先帝遗孤早就和四大家联系到了一起,他们只想让你做他们的刀。”影十四的手抓住了沈之屿的衣边,他停下来,跪地拜下,“想让你,替他们赴死。”
沈之屿蹲下来,和他齐平视线:“所以,盈儿只是倒霉。”
“是,先帝遗孤说……怕她道破秘密,就干脆拿她开刀,他不敢让你知道他背着你联系了杨大人。”
沈之屿笑了起来。
“李亥是个蠢货,他以为他是在和杨伯仲联合杀我,却不知树倒猢狲散,杨伯仲杀我之余,其实在我跟前也把他给卖了。”沈之屿看着影十四,低声道,“你安心走吧,我和陛下会照顾好你的家人。”
“我……我……”影十四哭了起来,他流不出眼泪,只能淌血水,试图拉着沈之屿望自己这边拖,“大人,您也逃吧,和我一起逃,这世道太乱了……”
“世上像你家人这样的百姓千千万万,我不能逃。”沈之屿告诉他,“四大家想找我麻烦,我正好也头疼如何拉他们下马,这是个机会,求之不得。”
影十四的力道停下。
下一刻,梦境崩塌,脚下地面裂开,飓风卷来,除了沈之屿,四周如山的尸体如布娃娃般被吸了进去,影十四注视着沈之屿,扯起嘴角对露出一个血色斑斑的微笑,再慢慢闭上眼睛,跟着坠落深渊。
而就在这时,沈之屿忽然泛起一个寒战,好似在这深渊之下,有一双眼睛正死死地盯着他。
天亮了。
睡前忘了把窗户关严,第一缕阳光趁着缝隙落了进来,洒在沈之屿的眼上,将他从梦中唤醒。
沈之屿揉着酸痛的肩颈坐起,看见衣架边那身绛紫色朝服落灰已久。
棋局摆好,楚河汉界分明,人已上坐。
是时候去上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