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回去之后,穆曼安开除了原来那个爱偷懒的护工,重新请了两个更专业的。新的护工很尽职尽责,专业性很强,照顾得很周到。
穆曼安再去医院,看到护工帮槐哥按摩腿脚时,谢景就孤零零地站在角落里看着。
那孩子的目光,她甚至不敢再看第二遍,可是她心里又很明白,自己必须这样做。
不管怎么样,这套措施还是奏效的,新护工上岗后,谢景待在这里的时间少了一些,但他每两天还是会过来一趟,在这儿坐一坐,看到点滴快结束了,就按个铃让护士进来换水。
偶尔穆曼安过来时看到他,谢景会猛地站起来,神色很紧张局促,像是做了什么错事。
其实穆曼安并不是讨厌他,这孩子性格内敛安静,善良温和,品行家世也好,是家长们都喜欢的那种类型,几乎挑不出一点错处。
她自然也是喜欢的,可越喜欢,就越歉疚。
医生之前跟她说过,植物人过了头三个月,再想要醒来就很困难了,穆曼安听到这句话时心里反而很平静。这段时间来,她和祝彰都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都这个年纪了,再不能接受又能如何呢?终究只能学会坦然面对。
她担心真正不能接受的那个人,是谢景。
2月14号的凌晨,穆山显的病情毫无征兆地开始恶化,穆曼安从睡梦中惊醒,接到了护士和护工打来的电话,立刻赶往医院。
2点42分,槐哥的血压一路高升,脑血管扩张,导致了颅内压急剧增高,并且出现了缺血缺氧、呼吸困难等等棘手的情况。
谢景收到消息赶来时,穆曼安记得格外清楚,那是5点28分,手术已经结束了好一阵。
她呆呆地坐在床边握着槐哥的手,听到祝彰在外面打电话,叫家里的阿姨把客厅清理出来,说待会儿槐哥就要回去了。挂断后,又联系了一个很可靠的朋友,请他帮忙找人订冰柜、联系入殓师,此外,还得请和尚过来算日子。
事情发生得突然,他们完全没有准备,老爷子有高血压,这事得缓着说;祝彰已经通知了股东,有几个人说等下就会过来;墓地倒是早就买好的,就在他们夫妻俩的旁边,开车过去倒也方便,但也得提前打扫打扫……
穆曼安也清楚,可是身体就是动不了,只能僵硬地坐在床边。
随后砰地一声,谢景推门闯了进来。
大冬天的,他穿着单薄的大衣、脚上踩着一双风格完全不搭的运动鞋,鞋带没有系,甚至没有穿袜子。头发凌乱,神色匆忙不说,手上还抓着刚拔下不久的车钥匙。
看到穆曼安脸上已经干透的泪痕后,他脸色越发苍白,站在门口处、许久都没有走进来。
最后还是穆曼安让他过来,他才一步一步、慢慢地走了进来。目光触及穆山显微微起伏的胸口时,他猛地吐出了一口气。
“是没事了吗?”他像是濒死的人突然活过来了一般,脸上露出了些许笑容,小心翼翼地跟她求证,“医生怎么说?都还好吗?”
穆曼安一时间不知怎么回答。
过了许久,她才道:“过一会儿我们就要送槐哥回家了,你陪他说说话吧。”
谢景唇角的笑容瞬间顿住了。
“……这么快就出院啊,”他结结巴巴地问,“那之后是都在家里疗养吗?”
穆曼安摇摇头,平静道:“手术没有成功,医生建议我们先回家。趁着还有时间,该见的人都得见一见。”
“……”
谢景此刻的脸色简直是惨白了一样,若灯光暗一点,和纸人也没多少区别。
他们两个一个坐一个站,一个是穆山显生命中最重要的家人,一个却是什么都不是的过客。
过了不知道多久,谢景才哑着嗓子问:“什么时候?”
“等出院手续办好吧。”
谢景脸色更白了。
他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凌晨骤醒心跳紊乱的跳跃声持续不断、一直没有平复,脚下踩着的仿佛是沼泽地,一阵一阵地,天旋地转。
祝彰带着两个护工走进来,满脸疲惫,正要和穆曼安说些什么,余光看到他,客气道:“小谢,你来得正好,这几天叔叔阿姨比较忙,可能比较忙,照顾不到你……”
“祝叔,”谢景白着脸、颤抖着打断了他的话,“穆哥他还有心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