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容叹了口气,将束着头发的发圈脱下来戴到了顾锦年手腕上,默念了几句符咒,给顾锦年盖好了被子后,自己靠在一边看着他,柏容淡色双眸在黑暗中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半长的头发落在肩头,掩盖住了柏容苍白的面容。

顾锦年抬起手,看着腕间那根黑色的发圈,似乎有些高兴,转头一看柏容,他已经半靠着床头睡着了,顾锦年从被子里爬出来,飘到他身边,闻了闻他身上的气味,目光落在他被掐出勒痕的脖颈间,顾锦年摸了摸自己流血的脖子,又放下手,从口中吐出一股气流,这股气流覆盖在柏容脖子间的伤痕上,不一会儿就没了痕迹,光洁如新。

“你不能再骗我了,这是最后一次。”

“这次我就当做不知道。”

顾锦年压低了声音,害怕吵到睡着的柏容,他咬了咬下唇,继续轻声道:“你要是再骗我,我就杀了顾清逸。”

说完这句话,他心里一痛,无数的委屈在心口处的缝隙中喷洒出来,他惴惴不安地想要逃离。

柏容不怕死,可是他却怕顾清逸死,宁愿欺骗他,也不想叫他对顾清逸下杀手……顾锦年怎么能不明白呢?他从来没有得到过柏容这样的殊遇,但是他最讨厌的人得到了。

他的妈妈没有得到父亲的爱,但是那个她最讨厌的女人得到了,顾清逸他们母子两个,是顾锦年心上的一颗毒瘤,恨不得除之而后快,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也会陷进和他妈妈一样的境地中来。

顾锦年恨顾清逸恨得要死,却不忍心对柏容说出苛责的话,他觉得自己就好像网络上那些管不住自己出轨丈夫的妻子,只能把气往顾清逸这个“小三”身上撒,一个巴掌拍不响,顾锦年当然知道,那张照片上顾清逸穿着一件白衬衫,胸口敞开,被柏容抱在怀里,那一瞬间,顾锦年心脏猝然收紧,什么都想不到了,他抖着手去给柏容打电话,却迟迟没有接通,那一瞬间他什么都想到了,他想到了最坏的结果€€€€柏容可能会和他分手。

顾锦年霎时间大脑一片空白,手下一松,车子便撞到了桥墩上,他人死了,便彻底没有了再和顾清逸相争的本钱。

所有的怨恨在一瞬间爆发出来,顾锦年横死在高速桥之上,怨气成鬼,在世间保留了魂魄和意识。

顾锦年默默地看了会儿柏容的睡颜,此时已经天光大亮,热烈的阳光透过窗帘照射进来,厉鬼天生畏光,顾锦年皱眉躲了躲,末了蜷缩在了柏容身边,靠着他的手臂闭上了双眼。

……

柏容这一睡就睡到了下午,睁开眼的时候,顾锦年靠在他旁边蜷缩着身子,把自己整只鬼都缩在了柏容的影子里,柏容看了眼窗帘,想去把柜子里收拾的黑色厚布换上,这一动立刻惊醒了顾锦年,他迎着阳光半睁着眼睛:“你去干什么?”

柏容把被子拉到他头上,简单道:“给你换个窗帘,洗漱,出去买饭,回来跟你一起看电视打游戏。”

顾锦年“嗯”了一声,柏容换好窗帘,看了眼手机里的时间,下午四点钟,从昨天晚上开始,做法事捉鬼和顾锦年深夜谈人生,消耗了他太多精力,柏容这个睡眠质量一直不怎么好的人居然睡到了下午四点钟,可他醒来,却仍然是身心俱疲。

黑色窗帘不透光,顾锦年从被子里出来,房间里有些暗,柏容洗完漱拎着一袋垃圾,走之前问他:“要不要开灯?”

顾锦年道:“不要。”

柏容便没开灯,他拎着垃圾出门,把黑色的袋子扔进了垃圾桶,又去旁边的商店买了包烟,饭店在天桥对面,阳光很热烈,空气却十分冷,怕是要进入冬天了。

柏容拢了拢外套,他看着手机里顾清逸的消息,一条一条地删除,只留下最初打招呼的那两句话,删完以后,他忍不住笑自己,他现在的行为就好像背着顾锦年出轨一样,生怕他从消息里读出一点儿蛛丝马迹就去把顾清逸给杀了。

天桥上有许多买卖东西的商贩,柏容靠着右边走,有一道戏谑的声音忽然传入他的耳中。

“柏容,你要不要算一卦?”

柏容抬眼望去,冷冽的双眸几乎是顷刻间便沉了下来,他把手机装进衣服口袋里,看着坐在地上的那人:“师兄,好久不见。”

付诀的面前摆着一罐算筹,他听见柏容敷衍的招呼,挑眉笑了笑,道:“我们确实是很久不见了。”

柏容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他和付诀从小就不对付,也说不上讨厌,就是天生的气场不合,付诀也不见得有多喜欢他,每次两个人遇见柏容被迫都是一箩筐的场面话,他都说倦了,好不容易下山没再见到付诀,却又在这里碰见了他,付诀是要继承师父衣钵的人,师父居然能轻易放他下山。

柏容默念“孝悌忠信,尊师重道”,沉默了片刻,道:“师兄要是没什么事,我要去买饭了,着急回家。”

付诀站起来,递给他一支签筹,笑道:“刚才有个姑娘来算的这一卦,我没收她钱。”

柏容接过签子翻开背面看了一眼:49号,下下签。

生死卦,上生下死,兑为生,坤为空,泽地革,为死卦。

柏容紧了紧手:“卦不算生死,师兄,你违背了规矩。”

付诀收回签子,笑道:“卦象算的是她心里想的事,她想的是生死,算出来便是生死,和我有什么关系?”

说着他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白色长裙的背影,道:“喏,就是她,我不收钱还被这姑娘骂一顿,你说好不好笑?”

“又不是我给她抽的签,要是人人都想求个上上签,那都不用来算了,各自过好自己的命便罢。”